掌心之上,楚江王印冰冷的触感如同握着一块万载玄冰,沉甸甸的法则权柄透过皮肉,渗入陈默近乎枯竭的经脉,带来一种奇异的刺痛与沉重感。阎小罗指尖残留的微凉触感和他嘴角被拂去的血迹,是这片污浊绝望之地唯一的温柔,也是他挣扎着从意识深渊爬回现实的锚点。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重影晃动。映入眼帘的是阎小罗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她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气息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仿佛一阵稍重的风就能将她吹散。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苏醒,微微偏过头,那双空茫的眼眸望向他,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威严,也没有了往日的灵动狡黠,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空的疲惫与…某种难以解读的、深埋的悸动。
“小罗…” 陈默的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想撑起身,但身体如同灌满了铅,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强行催动判官笔虚影的后遗症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噬咬着他的神魂。阎君旧甲冰冷沉重地覆盖着他,表面被腐蚀的黑色斑痕如同丑陋的疮疤,幽蓝魂火早已熄灭,只剩下黯淡无光的金属质感。唯有左手掌心上方悬浮的那方墨玉王印,散发着幽幽的、冰冷的法则波动,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阎小罗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明。她的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忘情咒印崩碎的痕迹已然消失,但陈默却敏锐地察觉到,她指尖按压的地方,似乎有一朵极其微小的、由暗红纹路勾勒的彼岸花虚影一闪而逝,随即隐没。那朵花,带着一种凋零的、令人心悸的死寂气息。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压抑、仿佛从大地最深处、从空间法则最核心传来的呜咽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这声音并非空气震动,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带着一种世界濒死的悲鸣!
轰隆!!!
脚下污浊的黑色大地猛地向上拱起!如同沉睡的巨兽在翻身!巨大的裂痕如同狰狞的伤疤,瞬间撕裂了大地,深不见底!粘稠的、散发着浓郁硫磺和血腥味的黑红色岩浆,如同污秽的血液,从裂缝中狂涌而出,喷溅起数十丈高!
咔嚓!咔嚓嚓!
头顶那片亘古不变的、死灰色的绝望苍穹,此刻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巨大琉璃穹顶,瞬间布满了无数纵横交错的、深紫色的巨大裂痕!裂痕之中,并非外界的星空,而是翻滚沸腾、呈现出诡异扭曲色彩的混沌乱流!狂暴的空间风暴如同亿万柄无形的利刃,从裂痕中呼啸而出,所过之处,空间被切割得支离破碎!一些漂浮在半空的巨大骸骨山峦,被风暴卷入,瞬间被搅碎成最细微的尘埃!
“呃啊——!” 远处,一声凄厉到极点的亡魂尖啸戛然而止!一个在崩塌边缘挣扎的、半透明的亡魂虚影,被一道从空间裂痕中泄露出来的、如同灰色闪电般的混沌乱流扫过,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无声无息地彻底湮灭!连一丝魂力波动都未曾留下!
这仅仅是开始!
轰!轰!轰!
整个无间狱核心,如同一个被投入熔炉的脆弱沙盘,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彻底的崩溃!
大地板块在狂暴的力量下被撕裂、翻转、互相撞击!巨大的黑色岩层被抛上高空,又在空间乱流中被绞成齑粉!污浊的冥河断流,河水倒灌进新生的深渊裂缝,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空气中弥漫的煞气被空间风暴卷动,形成无数个高速旋转、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煞气龙卷!龙卷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腐蚀出漆黑的孔洞!
法则在哀鸣!空间在瓦解!无间狱存在的根基,正在被某种超越想象的力量从核心处彻底摧毁!
“走!” 陈默瞳孔骤缩,强忍着撕裂般的剧痛,猛地抓住阎小罗冰凉的手腕!入手处一片刺骨的寒意,她的手腕纤细得惊人,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他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身体的极限,体内残存的力量在生死危机下被强行榨出,阎君旧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拖着阎小罗,朝着记忆中无间狱出口所在的、那片相对“稳定”的祭坛废墟方向踉跄冲去!
“出口…在崩塌…” 阎小罗被他拉着,脚步虚浮,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洞悉法则的冰冷。她空茫的目光投向祭坛的方向。
陈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片曾经开启无间入口的古老祭坛废墟,此刻正被空间崩溃的狂潮重点“照顾”!
祭坛中央,那道原本被楚江王以血祭强行撕开、通往幽冥界的空间裂隙,此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疯狂撕扯、揉捏!裂隙边缘的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无数细密的黑色裂痕疯狂蔓延!裂隙内部不再是稳定的幽冥景象,而是翻滚着狂暴的、五颜六色的混沌能量乱流,如同沸腾的油锅!更可怕的是,裂隙本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缩小!构成裂隙的空间晶壁发出刺耳的、如同玻璃被碾碎的悲鸣!
一股强大到令人绝望的空间乱流风暴,正从那扭曲变形的裂隙中倒灌而出!风暴如同实质的灰色巨蟒,所过之处,祭坛本就残破的基石被瞬间卷起、撕碎、化为乌有!连靠近的几座骸骨山峰,被那风暴边缘扫过,也无声无息地消融了一大片!
“不——!” 陈默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出口就在眼前,却如同隔着一片无法逾越的死亡风暴!他猛地停下脚步,将阎小罗护在身后,左手死死握住悬浮的楚江王印!
嗡!
王印受到主人意志的催动,猛地一震!一股冰冷的、带着统御寒冰地狱权柄的法则之力爆发开来!盘踞在印钮上的墨玉巨蟒虚影昂首嘶鸣,底座四头墨玉螭龙的虚影同时浮现,张口喷吐出四道凝练的、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意的墨绿色光柱!光柱交织成一面巨大的、布满古老寒冰符文的菱形冰盾,挡在两人身前!
轰!!!
倒灌而出的狂暴空间乱流狠狠撞在冰盾之上!
刺耳到极点的摩擦声和冰晶碎裂声同时炸响!足以冻结金铁的绝对寒意在狂暴的空间风暴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冰盾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构成盾体的墨绿色光芒剧烈闪烁、黯淡!四头螭龙的虚影发出痛苦的哀鸣,身形变得虚幻!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
咔嚓!
巨大的冰盾轰然破碎!残余的空间风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默身上!
噗——!
陈默如遭雷击,鲜血狂喷!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手中的楚江王印光芒瞬间黯淡,墨玉巨蟒虚影哀鸣一声缩回印中!阎君旧甲替他承受了大部分冲击,但甲胄表面再次增添了几道深深的裂痕和腐蚀痕迹,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更可怕的是,一股混乱的空间法则之力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冲击钻入他体内,疯狂破坏着他的经脉!
“陈默!” 阎小罗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呼,空茫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惊惶!她强行催动体内最后一丝微弱的力量,身体化作一道虚影,瞬间出现在倒飞的陈默身后,伸出双手试图接住他!
砰!
两人狠狠撞在一起!阎小罗本就脆弱的身躯如同被重锤击中,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嘴角也溢出一缕淡金色的血迹!但她纤细的双臂却死死地抱住了陈默,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两人一起重重地摔落在剧烈震动、不断开裂的黑色大地上!
尘土飞扬。
“咳咳…” 陈默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口的鲜血和内脏碎片。他挣扎着想推开阎小罗,却发现自己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空间乱流在他体内肆虐,如同无数把小刀在切割。他绝望地看向祭坛方向。
那道通往生路的空间裂隙,此刻已经扭曲成了一个不足半人高的、不断闪烁着危险光芒的混沌漩涡!漩涡边缘的空间碎片如同锋利的刀刃般高速旋转、崩解!漩涡内部,狂暴的混沌乱流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毁灭气息!别说通过,就是靠近百米之内,都会被那恐怖的空间风暴和乱流瞬间撕成碎片!
归路…彻底断绝了!
轰隆隆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绝望的宣判,整个无间狱核心的崩塌达到了顶点!头顶的苍穹如同破碎的蛋壳般大面积剥落、坠落!露出后面翻滚沸腾、色彩扭曲的混沌虚空!大地彻底沉沦,巨大的深渊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吞噬着一切!狂暴的空间风暴、煞气龙卷、地火岩浆…各种毁灭性的力量交织碰撞,将这片放逐之地化作了真正的炼狱熔炉!
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污浊的空气被彻底抽干,恐怖的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要将一切存在都拖入那永恒的混沌虚无!
“完了…” 一个绝望的念头在陈默心中升起。力量耗尽,伤势沉重,归路断绝,在这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面前,他和阎小罗渺小得如同尘埃。
然而,就在这万念俱灰、两人即将被狂暴的乱流吞噬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嗡鸣,突然从陈默的胸口传来!
是那面阎罗王所赠、之前被阎小罗用来破界传递精血的青铜古镜!
此刻,这面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古镜,在无间狱法则彻底崩坏、混沌能量肆虐的狂暴环境下,竟然自行从陈默怀中悬浮而出!镜面之上,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裂痕,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一闪…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