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桀……有趣……真有趣……”
灰袍人那冰冷、沙哑、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穿透怨灵的嘶吼和混乱的风暴,清晰地敲击在陈默濒临崩溃的意识上。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超越凡俗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他枯瘦如鹰爪的灰色手指,依旧灵活地把玩着那几颗粘稠带血、瞳孔因极致恐惧而放大的新鲜眼球,如同在欣赏最精美的艺术品。宽大破旧的灰袍在混乱的阴风中纹丝不动,仿佛独立于这片毁灭的天地之外。兜帽阴影下,那两点纯粹的、如同深渊般的漆黑光芒,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牢牢锁定在陈默那条布满黯淡三色纹路、垂落无力的左臂上。
那目光里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好奇**。如同顽童发现了新奇的昆虫,正琢磨着是捏死,还是拆开看看里面的构造。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陈默感觉自己的灵魂如同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放在冰冷的解剖台上!比面对阎小罗的威压更甚!比沉渊之息的侵蚀更甚!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未知和更高存在的**大恐怖**,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麻痹了他残存的意志!
他残破的魂体僵硬在原地,连呼吸(魂体幻化)都已停滞。左臂那法则碰撞后的余烬灼痛和阳血耗尽的空虚感,在灰袍人的注视下被无限放大。阳世,那具加速腐烂的肉身反馈来的剧痛和浓烈尸臭,仿佛也成了对方眼中值得玩味的“现象”。
动不了!
逃不掉!
甚至连思维都要被那深渊般的目光冻结!
周围的怨灵狂潮在这灰袍人出现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领域隔绝,所有的嘶吼、咆哮、混乱的冲击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它们赤红的眼睛望向灰袍人的方向时,本能地流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鬣狗遇到了狮王,呜咽着向后退缩,不敢靠近分毫。
灰袍人似乎对陈默僵硬的反应很满意。他兜帽下那冰冷的薄唇,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些许。枯瘦的手指停止了把玩眼球,缓缓抬起,朝着陈默的方向,极其随意地——点了一下。
没有能量波动。
没有空间扭曲。
但陈默却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到极致的**束缚之力**,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带着倒刺的冰丝,瞬间穿透了他的魂体!将他从内到外、从魂体到意识,彻底地、牢牢地**禁锢**在原地!如同被冻结在万载玄冰中的标本,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绝对的掌控!
绝对的支配!
灰袍人这才迈开脚步。他的步伐极其缓慢,如同丈量着死亡的刻度。宽大的灰色袍角拂过冰冷污秽、布满枯骨碎屑的地面,却没有沾染一丝尘埃。他如同行走在自己的领域,周围混乱的末日景象如同褪色的背景板。
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陈默濒临崩溃的心弦上。那几颗粘稠带血的眼球,在他枯瘦的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亡魂的怨念,如同实质的毒瘴,随着他的靠近,越发清晰地冲击着陈默的感知。
终于,他在距离陈默不足五步的地方停下。
居高临下。
兜帽的阴影完全笼罩下来,那两点深渊般的漆黑光芒近距离地审视着陈默。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在陈默残破的魂体、布满三色余烬的左臂、以及因恐惧和剧痛而扭曲的“脸庞”上缓缓划过。
“法则碰撞的烟火……”灰袍人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赞叹,如同在点评一场精彩的实验,“阳世蝼蚁的血气为引……幽冥公主的寒髓为基……再加上一点轮回崩坏的‘调味’……桀桀桀……”
他微微歪了歪头,兜帽的阴影随之晃动。
“真是……难得的实验素材。”声音里的好奇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如同饿鬼看到了珍馐。“你的魂体……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绽放’呢?”
枯瘦的、覆盖着灰色布料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却仿佛能侵蚀万物的**灰败气息**,如同毒蛇吐信,缓缓伸向陈默那条布满裂纹的左臂!目标,正是那嵌入魂体深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孽镜台碎片!
“让本座……帮你‘取’出来,好好……研究研究……”
指尖未至,那缕灰败的气息已经让陈默左臂魂体发出“嗤嗤”的腐蚀声!深入骨髓的剧痛和一种存在被强行剥离的恐怖预感,瞬间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
结束了吗?
像那些眼球一样,成为对方收藏品的一部分?
就在那带着灰败气息的指尖即将触及陈默左臂的刹那——
“叮……”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叶落地的脆响,毫无征兆地在灰袍人身侧响起。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绝对禁锢!
灰袍人那即将触及陈默左臂的指尖,猛地顿住!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兜帽下那两点深渊般的漆黑光芒,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被尘埃惊扰了清净的……**不悦**。
只见灰袍人身侧大约十步之外,翻滚的灰黑色浓雾如同被无形的力量轻轻拂开。
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根扭曲的、如同枯死藤蔓般的拐杖,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
正是审判殿上曾递过孟婆汤的那个老妪!
她依旧穿着那身浆洗得发白、布满污渍和暗斑的粗布麻衣,身形干枯瘦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满头稀疏的灰白头发用简陋木簪草草挽着。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浑浊的双眼仿佛蒙着厚厚的白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捧着的一样东西。
一只碗。
一只边缘豁口、材质粗糙的土陶碗。
碗里,盛着大半碗粘稠、浑浊、颜色难以形容的液体——正是那散发着甜腻腐朽气息的**孟婆汤渣**!
与审判殿上不同,此刻这碗浑浊的汤渣,表面正极其微弱地、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散发出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诡异的甜香与腐朽混合的气息。
老妪低着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碗里的汤渣,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珍宝。对于近在咫尺、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灰袍人,她恍若未见。
“孟……婆?”灰袍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被打断兴致的不耐,“你不在奈何桥头熬你的忘忧水,跑这‘垃圾场’来做什么?”
孟婆仿佛没有听见。她只是极其费力地、一点一点地弯下她那佝偻的腰背,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木偶。她将那只豁口的土陶碗,朝着陈默的方向,微微递出了一点。
没有言语。
没有表情。
只有那股甜腻腐朽的气息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
“哼。”灰袍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兜帽下那两点漆黑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什么。他缓缓收回了伸向陈默左臂的、萦绕着灰败气息的手指。
“一碗破汤渣……”灰袍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却又隐含着某种忌惮,“也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孟婆依旧毫无反应,只是固执地、如同机械般,将那破碗朝着陈默的方向又递出了一点。浑浊的汤渣在碗里微微荡漾。
灰袍人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那两点漆黑的光芒在陈默和孟婆之间扫视了几个来回。最终,他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
“也罢。”灰袍人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索然无味,“一个注定被阴气蚀成烂泥的废物赘婿,一条手臂的‘边角料’,还不值得本座和一碗‘馊水’过不去。”
他宽大的灰色袖袍随意地一拂。
“嗡!”
那股将陈默彻底冻结的冰冷束缚之力瞬间消失!
陈默的魂体猛地一松,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瘫软下去,剧烈地喘息着(魂体幻化),冷汗(魂力逸散)瞬间浸透了残破的魂体。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左臂被灰败气息侵蚀的剧痛同时袭来!
灰袍人不再看陈默,仿佛他真成了一堆不值得多看一眼的垃圾。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指尖那几颗粘稠带血的眼球上,那点被打断的兴致似乎又提了起来。
“馊水配烂泥,倒也应景。”灰袍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宽大的灰袍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只留下原地一缕极其细微的、带着血腥和灰败气息的空间涟漪,缓缓消散。
随着灰袍人的消失,周围那被无形领域隔绝的怨灵嘶吼和混乱风暴,如同潮水般瞬间重新涌来!无数双赤红的眼睛再次锁定了瘫软在地的陈默!
死亡的阴影再次降临!
然而,这一次,陈默甚至没有力气再做出任何反应。魂体的剧痛、阳血耗尽的虚弱、灰袍人带来的极致恐惧、以及束缚解除后的巨大虚脱,彻底抽空了他最后一丝力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几头最靠近的、形态扭曲的剥皮恶犬怨灵,低吼着,涎液滴落,朝着他毫无防备的咽喉噬咬而来!
就在那腥臭的獠牙即将触及皮肤的瞬间——
“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滴落地的声音。
一只豁口的、粗糙的土陶破碗,毫无征兆地、稳稳地放在了陈默瘫软在地的、右手无力摊开的掌心之上。
碗里,盛着大半碗粘稠、浑浊、散发着浓烈甜腻腐朽气息的孟婆汤渣。
是孟婆!
她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陈默身侧!佝偻的身体,浑浊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那碗汤渣,仿佛刚才递碗的动作只是无意识的梦游。
她甚至没有看那些扑杀而至的怨灵一眼!
就在陈默下意识地想要甩开这诡异汤碗的瞬间——
孟婆那如同枯树皮般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近乎不可察觉地,蠕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细微、如同蚊蚋振翅、却又清晰无比地穿透了怨灵嘶吼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意味,直接钻入了陈默的耳中:
**“活人饮此……”**
**“可通阴阳。”**
话音落下的瞬间!
“吼——!!!”
那几头扑杀而至的剥皮恶犬怨灵,巨大的獠牙距离陈默的咽喉已不足三寸!
孟婆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只留下那只盛着浑浊汤渣的破碗,稳稳地放在陈默的掌心。
以及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在陈默被死亡和剧痛充斥的意识中疯狂回荡——
**活人饮此!可通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