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去,应付父王指的那桩‘亲事’。”
阎小罗的声音,清脆、冰冷,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慵懒厌烦,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针,狠狠刺入陈默残存意识的深处。
“哗啦啦——!”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缠绕在陈默魂体上的漆黑锁链如同活物般猛地一颤!那些深入灵魂、带来无尽痛苦的倒刺和束缚之力,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强行剥离、崩解!锁链寸寸断裂,化作无数道细碎的黑烟,嗤嗤作响地消散在幽冷的空气中。
失去了锁链的强制支撑,陈默那本就残破不堪、濒临溃散的魂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架的破布娃娃,重重地、无声地砸落在冰冷刺骨的玄玉地面上。
“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痛苦闷哼,从陈默的意识深处逸出。魂体接触玄玉地面的瞬间,那极致的寒意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了他本就脆弱的存在。剧痛排山倒海,意识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又在下一秒冻结在万载玄冰之中。视野彻底陷入黑暗与混乱的漩涡,只有灵魂深处那点不甘的火苗,在毁灭性的痛苦中疯狂摇曳。
亲事?
赘婿?
应付?
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如同投入油锅的冰水,在陈默被剧痛和眩晕撕裂的意识深处,猛地炸开!
他看到了冰冷的雨夜,刺目的车灯,自己飞溅的鲜血……
看到了黑白无常冰冷猜忌的目光,鬼门关前生死一线的杀意……
看到了审判殿上那万钧重压,孟婆手中那碗试图抹去一切的浑浊汤水……
他挣扎着,反抗着,不甘于枉死,不屈于无名,咆哮于不公!
不是为了……不是为了在这森罗鬼域,被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像挑选一件挡箭牌、一件垃圾般,轻描淡写地指给什么狗屁“亲事”,去做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赘婿”!
**凭什么?!**
一股积压到极致的屈辱、荒谬和滔天的愤怒,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那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痛苦和眩晕的堤坝,赋予了他最后一丝凝聚意识的力量!
“嗬……嗬……”
陈默的魂体剧烈地抽搐着,如同离水的鱼。他用尽所有残存的力气,试图抬起头,那双由灵魂凝聚的、布满裂痕的“眼睛”,死死地、燃烧着不屈的火焰,穿透魂体崩裂的剧痛,穿透幽蓝灯火下的森冷阴影,狠狠地、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王座旁那个雪色的、高高在上的身影,发出了嘶哑、破碎、却如同泣血般的低吼:
“休…想!”
“我…陈默…宁…魂…飞…魄…散…也…不…做…你…这…鬼…赘…婿——!!!”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用烧红的烙铁生生刻出,带着血与火的灼痛,轰然炸响在这死寂的侧殿!
空气,瞬间凝固。
幽蓝的灯火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两侧侍立的玄袍鬼吏,空洞麻木的眼珠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转动,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敢于咆哮公主、拒绝“恩赐”的残破魂体上,震惊如同冰冷的潮水。
黑无常猩红的鬼眼骤然瞪圆,仿佛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疯话,随即涌上的是被蝼蚁忤逆的暴怒,锁链的虚影在他手中无声凝聚!
白无常宽大的兜帽微微抬起,枯瘦的手指在悬浮的《生死簿》上轻轻划过,一丝极淡的幽光在书页上掠过,似乎在记录这忤逆的瞬间。
侍立在黑玉座椅旁的红衣侍女,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抹极快的、难以言喻的异色。
而王座旁,那雪色的身影……
阎小罗支着下颌的纤纤玉指,微微顿了一下。
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聚焦在了陈默身上。不再是俯瞰玩物的漠然,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仿佛被尘埃惊扰了清净的……**厌烦**。
如同精美的瓷器上,落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樱唇微启,似乎要吐出某种冰冷的裁决。
然而——
“呵……”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金铁摩擦,却又带着浓重鼻音和毫不掩饰轻蔑的冷笑,如同闷雷般,毫无征兆地从侧殿入口那片翻滚的暗金色阴影中传来!
这笑声不高,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和灼热感,瞬间盖过了陈默那嘶哑的咆哮,甚至让整个侧殿的温度都隐隐上升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跋扈和力量感,每一步踏在玄玉地面上,都发出沉闷的嗡鸣,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头。
一个身影,裹挟着灼热的气息,大步从阴影中踏出。
来人身材极其高大魁梧,比黑无常更甚几分。他穿着一身**暗赤如凝固血液**的华贵锦袍,锦袍上用金线绣着狰狞的、仿佛在熊熊燃烧的恶鬼头颅图腾。腰间束着一条燃烧着幽暗火焰的骨带,悬挂着一枚雕刻着“秦”字的狰狞兽首玉佩。
他的面容算得上英挺,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只是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簇永不熄灭的幽绿色鬼火在熊熊燃烧!目光扫过之处,带着一种赤裸裸的、如同打量猎物的侵略性和毫不掩饰的倨傲。一头暗红色的长发并未束起,狂放地披散在肩头,发梢无风自动,隐隐有细小的火星溅落。
他周身散发着强大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灼热而暴戾的气息,与这幽冥大殿的阴冷死寂格格不入,形成强烈的压迫感。
秦广王世子——秦烈!
他身后,跟着两个气息同样强悍、穿着赤红甲胄、面目隐藏在狰狞鬼面头盔下的侍卫,如同两尊燃烧的凶神。
秦烈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烙铁,瞬间掠过被黑无常和白无常隐隐“护”在中间、匍匐在地的残破魂体陈默,那幽绿的鬼火瞳孔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轻蔑,如同看到了鞋底最肮脏的泥垢。
随即,他灼热的目光便牢牢锁定在了王座旁,那雪色清冷的身影上。那份跋扈和倨傲瞬间收敛了几分,化作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贪婪和炽热。
“小罗妹妹,”秦烈开口,声音刻意放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却依旧掩不住骨子里的沙哑和居高临下,“今日巡营归来,听闻伯父又提及你我婚约之事,心中甚喜,特来拜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旁若无人地朝着王座方向走去,灼热的气息让沿途侍立的玄袍鬼吏都下意识地微微后退避让。他的目光始终黏在阎小罗身上,那幽绿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不过……”秦烈话锋一转,脚步停在距离阎小罗数丈之外,目光终于再次扫向地上如同死狗般的陈默,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告般响彻大殿:
“方才在殿外,似乎听到些……不知死活的狂吠?”
他微微歪了歪头,脸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意,幽绿的瞳孔死死盯住陈默,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入所有人的耳膜:
“一个连生死簿都无名的**野鬼**,也配染指我秦烈的未婚妻?”
“杀了他!”秦烈猛地抬手,指向陈默,声音陡然变得狂暴而凶戾,如同火山爆发!“现在就给我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碎,**魂飞魄散**!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最后一个字化作咆哮,带着实质性的冲击波!他身后一名赤甲侍卫猛地踏前一步,头盔下两点猩红凶光大盛!一只覆盖着赤红鳞片、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巨大鬼爪凭空凝聚,带着焚灭魂魄的恐怖高温和撕裂空间的尖啸,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爪,朝着地上几乎失去意识的陈默,狠狠抓下!
快!狠!绝!
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这一爪,就是要将陈默这碍眼的“垃圾”,连同他刚才那点微不足道的反抗意志,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陈默残破的魂体在这股毁灭性的力量下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意识彻底沉入冰冷的黑暗……
就在那燃烧的鬼爪即将触及陈默魂体的千钧一发之际!
王座旁,一直支着下颌、冷眼旁观的阎小罗,那微微抿着的、淡粉色的樱唇,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没有动作。
甚至没有抬眼。
只是那支着下颌的、莹白如玉的食指指尖,极其随意地、如同掸去一粒微尘般,朝着那呼啸而下的焚魂鬼爪,轻轻一拂。
“噗。”
一声轻响,如同烛火被吹灭。
那只足以撕裂普通鬼将、燃烧着汹汹鬼焰的恐怖巨爪,在距离陈默魂体不足三寸之处,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瞬间冻结、瓦解!构成巨爪的狂暴能量和幽绿火焰,如同被投入黑洞般,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那出手的赤甲侍卫身形猛地一晃,头盔下发出一声闷哼,猩红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显然是吃了不小的暗亏。
秦烈脸上的残忍笑意骤然僵住!那双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瞳孔猛地一缩,死死盯住阎小罗,惊愕、愤怒、还有一丝被当众拂了面子的难堪,如同毒蛇般在他眼底交织!他周身灼热狂暴的气息瞬间暴涨,暗赤锦袍无风自动,发梢溅落的火星变得更加密集!
整个侧殿,死寂得可怕。空气如同凝固的胶质,沉重得令人窒息。只有秦烈身上散发出的灼热煞气与大殿本身的阴冷死寂在无声地激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阎小罗依旧保持着那副慵懒的姿态,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她的目光终于从虚无中收回,淡淡地落在了脸色铁青的秦烈身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深不见底。
如同万古寒潭,映照着秦烈那因暴怒而扭曲的脸。
“世子殿下,”阎小罗的声音响起,清脆依旧,却如同冰棱相互敲击,不带一丝温度,“我的东西,是生是死,何时轮到你……来处置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一股无形的、比秦烈灼热煞气更加深沉、更加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