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陨原野,声息狂啸。
纪源灰废墟东侧,一头魂骨暴突、周身裂焰涌动的异兽在枯裂大地上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灰石飞溃、命草枯尽。
它乃名为“垒殇魂蝎”的魂灾遗种,具初空境·极致级别的构思防御,灵台之核外有“七重断壳”,可吞命识、断魂息,专为狩猎命魂者而生,寻常数人围剿,往往全军覆灭。
然而此刻,它正节节败退。
前方,一位少年神情冷淡,黑发如镜流般披洒,身影沉入斩魂裂焰之中,手持一柄浮现重重界痕的残银长刀,识图之上漂浮着【碎律星莲】的魂纹碎影。
正是:真言极殿·镜渊·煜。
他并未动用主魂武魂,仅以识链和肉身构技,就逼得这头异兽节节崩壳。
“快结束了。”
他眼中浮起一丝不耐,正欲出手彻底破其魂核,虚空忽然一阵波动。
一道身披灰纹长袍的黑衣人悄然从空间折痕中步出,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如咽:
“大人——紧急战报。”
“我们派往湮魂古林的十三位初空境·至臻强者……全灭。”
镜渊·煜斩落之势略滞,眉心轻皱。
“全灭?”
黑衣人低头颤声:
“……且是一瞬间,全灭。”
煜之识瞳微缩。
他看着前方残喘的异兽一眼,却忽然止步,未斩出终击,反而转身看向黑衣人,语调骤寒:
“你刚才说——一瞬间?”
黑衣人额角冷汗如雨:
“属下不敢妄言,灰溯令牌皆在同一息内化尽,无反应,无求救,所有识语归零。”
沉默数息,镜渊·煜语气陡沉:
“秦宇……不可能有这样的能量。”
他步步逼近黑衣人,声音中已带出难掩的斥怒:
“你确定不是永衍界殿……派了唯书境的人插手?”
黑衣人连连摇头:
“属下已查明,灰废墟内,除尊主与诸位队主外,无有外来高阶者介入。”
“那……那位秦宇……也随即消失了七天左右。”
镜渊·煜语顿住,沉默良久。
随后冷声喝道:
“先不妄断,解决眼前这孽畜!”
他转身一斩,灵刀化界焰漩涡,将垒殇魂蝎最后一重命壳轰然震碎!
异兽哀鸣,身躯四裂,彻底死绝于灰土中。
镜渊·煜右手轻挥,散去灵焰,冷冷开口:
“传令全队,原地警戒,灵息深锁。”
“我要亲自调出魂息因轨,查出这‘一瞬全灭’之谜。”
“绝对不是秦宇能够做到的,如果真是秦宇……”
“那此人,绝对不可留。”
“立即传令给玄衍幽尊 · 魉稽尘大人。将此事如实禀报”
曜阙东境,浮光悠缓。
神殿一隅,百阶石台斜斜延展至花映浮庭,一处被称为“同曜列殿”的古式庭院,静静栖息在阳晕与光幕之间,白鹤踏枝,魂羽飘轻。
院中,四位身影散坐。
她们本是永衍界殿中最不可轻视的力量,却此刻齐聚于这片静雅之地,仿佛一切威势都被藏进寂寞的云层下,沉于无言的等待中。
正中石案旁,湮玥单手支颊,紫发如星潮坠落肩头,眸光平静地望着庭中池水,不动不语。
可她的识海深处,却不似表面这般安静。
那一段日子,她曾在极深层的魂海中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灵魂契合共鸣”**。
并非主动唤起,也非双修引感,而是一种超脱设定的识线共鸣,仿佛在某一刻——
“我与他……同识共鸣,彼此间的魂息,竟交融到了无须引导的程度……”
湮玥静静思索着,眼中涌起微不可察的混乱之色。
“是那一刻的波动,让我竟……生出了那种,几乎交合般的意识反应?”
她并不羞于承认自己的感知,只是那样的情绪……
从未有过。
从未属于她湮渊初光那样的魂脉存在。
她不解。
但她知道,这份波动来自秦宇。
那是只有寂灭命主的魂息轮回才能触及的频段。
她微微咬唇,低声:
“他……现在,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在另一侧,泯光倚于云栖石栏,双眸半阖,指间转动一枚未完成的湮光裂印。
她未说话,气息如常,但内心却已悄然掀动一道灰火。
她不需要魂感也能知道,秦宇此时——一定正身处某个逼近“命图崩界”的深处。
她心底语:
“如果他用到了青环……那说明战局超出了我们所知的层次。”
“但他始终没有立即召唤我和云漪。”
她唇角淡淡浮起一道复杂的弧线:
“看来……你又变强了。”
远处,紫雪一袭星羽轻披,静坐石台高台,眉心绽放微星纹,正以一缕星息感知着湮界深处的残影波动。
可她感知的,是残影破碎后的一片空白。
她心中一动:
“他曾引动的那片命星轨迹,如今已经……崩了。”
她轻叹,声音宛若从星火深处传来:
“这就是‘毁灭’后的寂静。”
“秦宇……你究竟是走到哪一步了。”
……
而在众人中心偏东的小石阶旁,云漪——那位幻龙本渊主,则正半躺在星纹羽垫上,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天上一片又一片魂云。
她那金曜龙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东侧天渊之尽,忽然鼓着腮说道:
“秦宇哥哥都去了这么久了……”
“怎么巡逻还没结束嘛……”
她懒懒翻身,双腿摇晃,瞳中微现委屈之意:
“哼,真是无聊死了。”
……寂静庭院,谁都未出声回应。
可这份沉默中,却藏着不同魂识轨迹上,唯一相通的牵念。
她们都知道:那个此刻不在的人,正在用一场不可预知的湮寂之战,走出属于自己的命环。
纪无之源·深域苍阙。
在一片封闭于湮理之外、以魂识逻辑构建的“永渊界层”之中,一座由灰银律光构成的恢弘神殿正静卧星渊尽头。
此殿名曰:观界执瞳殿。
在这座唯有“观测主宰”才能进入的界中界之上,一位身披三重因纹天袍的女子静静斜卧在浮魂之榻。
她,便是纪无之源中最隐秘却至高的存在之一:
源尊审判 · 瞳宁。
其修为,已至寂玄境·至臻之巅。
整个纪域中,能触及她名号者寥寥,能窥她出手者更几近无有。
她识海如镜环裂界,内布三千命轨律回图,可观测历史之始、未来之误、命条之裂。
此刻,她静卧榻上,双眸紧闭,指尖缠绕着一缕自虚空勾出的命因残丝,那丝线极其淡薄,却隐隐牵引着某个正在燃烧的命名。
她忽然低声一笑,睁眼轻语:
“湮源之息……又起波澜了。”
她随手一捻,便将那道命丝汇入识海,瞬间便于魂内投影出两个名字:
秦宇、湮玥、
她凝视那两道命轨轻轻交叠的光带,唇角漾出一丝沉思:
“两个都不是纪源原生者。”
“一个来自寂灭界外,一己之力斩因设命,硬生生创出湮渊纪。”
“一个以湮渊为胎,携湮光之烬降临,注定要逆撕宿命的魂女。”
她目光深邃,浮现一缕罕见的怜悯:
“你们……到底是怎样的命运交错,才能走到一起?”
她识念微动,观测命图缓缓旋转,片刻后,一个灰暗却极其熟悉的场景浮现在神殿星壁之上:
——那是一场高空层级的围猎。
湮玥那日,识魂未稳,被数位“界源猎者”围困,噬识链、断构图,甚至欲活夺命魂神图,强行解析
她与秦宇的因果联系。
那日。
虞渊策三重封锁布满天穹。
更在秘层之上,现出真正的威胁:
虞虚斐。
——湮玄深渊最诡异的界控者之一。
他曾操控“命识绘写权”,以半构型主笔之姿试图将湮玥“重构为自我书中之魂”。
几乎成功。
若非最后一刻——
一道自永渊界层上方撕裂苍穹的湮银瞳辉从天而落,贯穿虞虚斐的命构魂桥,将其当场击退!
那一击之后,无人知晓出手者是谁。
众人只知虞虚斐遁走,湮玥重归湮源殿。
此刻。
瞳宁却只是淡淡一笑,仿佛轻描淡写地自语:
“那一击……”
“我并未打准,只是将他赶回命书壳中罢了。”
她并未炫耀,更未张扬。
如她这般级别的存在,从不会主动为谁出手。
可那一刻,她动了。
不是因为命条所指,也非纪源规则调令。
只是因为——
她看到了秦宇与湮玥的命图之交,正以某种不可构思的共鸣频率,改变整个纪无之源的未来预线。
她轻轻起身,步出神榻,眸中瞳光化作律旋星纹。
她望向纪域最深处——湮命之锁的后方,一条无名命轨正缓缓跳动。
她声音轻柔,却仿佛言出即刻被万界记录:
“也许……”
“也只有你们两个,能真正阻止那几位……不该写下的篇章。”
“你们是未被命定的共鸣。”
“亦是唯一能改写命典的裂点。”
纪源灰废墟·西域断峡。
此地群岩苍昏、黑风四袭,天穹之上长年覆着流灰界尘,仿佛纪载被遗弃之后,时空本身都不愿回顾。
峡内一座古枯岩洞之中,秦宇静坐其间。
青环早已隐入识海,疗伤完毕,他的魂体恢复如初,环主魂图亦已重构九成,灭源神剑静卧背后,仍余微光未散,仿佛仍饮未冷之血。
他静默良久,心中开始冷静梳理整个局势。
“神殿护卫巡逻任务,至今已过十五日。”
“离满月还有半月。”
他站起身来,步出洞口,目光掠过远方灰废山川。
“虞渊策……已死。”
“酆璃也死在湮玥她们手上。”
他眼中一抹寒意悄然凝结。
那场刺杀之后,虞家震怒。
但他们不敢公然报复——只因那一次出手,本就违纪。
“而虞家的怒火,终究不会善罢甘休。”
“除了虞家,还有那真言极殿的魉稽尘…归识族和梦魇神族…”
“以及……”
秦宇目光一凝,口中冷冷吐出:
“镜渊·煜。”
“此刻也正在这片灰废墟中巡逻,与我并肩。”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永衍界殿内结构规则——
一旦回殿,所有神殿护卫都处于“主规辖定”之下,无论是切磋、争斗,甚至魂识冲突,都将被律印立即观测与干预。
可在这片废墟中不同。
此地归于灰纪之外,湮源未注,异兽横行,魂海裂缝众多,是整个纪无之源最无法预测的灰域区域。
在这里,死亡可以毫无痕迹地发生。
在这里,任何消亡——都能被归咎于一头未曾记录的异兽,一场突发的界崩,一段“未能传回的最后讯息”。
而此刻,他正好在这——
“这是……最合适的猎杀节点。”
他轻抚灭源神剑的剑锋,一缕细微的断命纹从剑脊悄然浮现。
“魉稽尘……太远。”
“虞家……一时不敢动。”
“镜渊·煜……就在我前方数十里。”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冷如古碑碎语:
“若不死于此,他一旦回到永衍界殿……”
“那就,不好动手了。”
他脚步轻移,披上魂影,气息沉于虚环之下。
无声潜行。
他向着镜渊·煜所在区域——疾步而去。
没有杀气。没有预兆。
但这一次,他出剑的目标,已不再是异兽。
而是神殿内部,最先必须“寂灭清除”的潜在祸源。
镜渊·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