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李河带着几分醉意,说起自家往事。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鸡血石印章把玩,那印章通体血红,血色纹路在灯光下如同活物般游动,印纽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貔貅。
\"祖父随先帝征战那年,我才五岁。\"
李河的目光变得悠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印章上的纹路,\"记得他凯旋归来时,铠甲上还带着敌人的血迹。先帝当场解下自己的蟠龙玉佩赐给他...\"
他指了指腰间那块玉佩,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神色。
陆明远注意到,李河说起这些时语气平淡,就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雅间角落里的青铜香炉中,龙涎香静静燃烧,青烟袅袅上升,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朦胧的屏障。
\"父亲如今掌管天下钱粮,却总说最怀念在户部做员外郎的日子。\"
李河摇头轻笑,腕间的银镯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手指轻轻抚过桌上那本账册。
\"这次随张夫子游历,说是增长见闻...\"
李河忽然压低声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睛微微眯起,\"实则是要考察沿途十八家酒楼的账目。\"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烫金账册,羊皮封面上用朱砂写着\"甲字密档\"。
窗外一阵风吹过,烛火剧烈摇晃。在明灭的光影中,陆明远看到李河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与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判若两人。
雅间墙上的山水画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画中的渔翁似乎也在侧耳倾听。
回到客房,陆明远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穿着粗布长衫的自己。
与李河的锦缎华服相比,他的衣领袖口已经有些磨损,腰间悬着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布质荷包,上面连个像样的绣纹都没有。
\"镇国公...户部尚书...\"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个字都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醉仙楼后院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在地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床头的烛台是用普通的黄铜打造,与雅间里那盏鎏金宫灯相比,简直寒酸得可怜。
\"钱、权、人...\"陆明远在宣纸上重重写下这三个字,毛笔蘸了又蘸,墨迹深深浸透纸背。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
疼痛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要报仇,就必须先成为能与李家比肩的存在。
桌上的油灯灯芯已经烧短了,火光变得微弱,却依然顽强地燃烧着。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客房,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明远坐在黄花梨木书案前,手指轻轻摩挲着桌上的黄历。纸页上\"十月初八\"几个大字用朱砂勾勒,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纸面,能清晰地感受到宣纸特有的纹理和墨迹微微凸起的触感。
窗外传来醉仙楼伙计们晨起的吆喝声,与后院井台打水的声响交织在一起。陆明远起身时,木屐踩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走到窗前,看见几个穿着褐色短打的学徒正费力地抬着沉重的酒坛,粗麻绳在他们肩上勒出深深的痕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铜镜中映出他略显疲惫的面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
陆明远拿起桌上的柳枝,皱着眉头蘸了些许青盐。柳枝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牙龈,带来一阵刺痛,让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他强忍着不适,想起前世那些精致的牙刷和薄荷味的牙膏,不由得叹了口气,白色的水汽在寒冷的晨间格外明显。
洗漱完毕,陆明远信步来到醉仙楼的后院。酒窖门口,几个伙计正在搬运酒坛,沉重的陶罐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凑近闻了闻,酒香中夹杂着些许酸涩的味道,像是发酵过度的米酒。
伸手拦住一个满脸通红的伙计:\"这位小哥,能让我尝尝你们的酒吗?\"
伙计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递过一个小木勺。
陆明远浅尝一口,浑浊的酒液在舌尖打转,立刻皱起了眉头——酒液浑浊如米汤,入口发酸带着涩味,度数怕是连二十度都不到。
他前世尝过的农家自酿米酒,都比这个强上许多,至少清澈见底,入口绵柔。
\"客官觉得如何?\"伙计小心翼翼地问道,粗糙的手指不安地搓着衣角。
陆明远摇摇头,将木勺还给伙计:\"太淡了。\"
目光扫过酒窖里堆积如山的酒坛,想起前世参观过的茅台酒厂,那些精密的蒸馏设备,还有晶莹剔透的高度白酒。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闪现——如果能在这个时代复制出蒸馏酒技术...
回到客房,陆明远立刻找来纸笔,开始绘制蒸馏器的草图。
毛笔在宣纸上勾勒出一个又一个部件:铜制的蒸馏釜要做得厚重些,冷凝管需要盘旋设计增加冷却面积,接酒器要用上好的白瓷...每一处细节都力求精确。
他突然停下笔,狼毫悬在半空,墨汁滴落在纸上晕开一片——这个时代还没有焊接技术。
\"可以用铆接...\"他喃喃自语,又在图纸旁边画了几个铆钉的示意图,标注上精确的尺寸。
窗外的阳光渐渐强烈起来,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在桌上,将墨迹映得发亮。陆明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个小厮端着红木托盘站在门外,上面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稀粥和几样时令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