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国公府侧门,车轮碾过青石板,沉闷的回响仿佛预示着府内压抑的气氛。
萧祁与穆清婉并肩跨入厅门,几乎能听见空气凝滞的声音。
主位上,老夫人端坐,平日矍铄的眼神蒙着愁云,佛珠静止在指间。
周氏站在她身侧,眼眶泛红,紧搂着萧澈。他们显然已知晓一切。
萧祁撩袍跪下,动作沉稳。“祖母,母亲。”他垂首,“大哥在前线浴血,北疆百姓水深火热。孙儿身为萧家子,岂能安坐?此去,非为功名,乃家国、手足之责。”
他顿了顿,忆起少年时与大哥在边关演武场上的约定,“我曾答应大哥,萧家的枪,永远指向外敌。”
穆清婉随之屈膝。“外祖母,大夫人。”她的声音清婉却坚定,“北疆疫毒凶险,军医束手,将士危殆。清婉身为医者,责无旁贷。”
她脑海中闪过曾因无力回天而逝去的生命,“更何况,世子身陷危局。清婉必竭尽所能,查明毒源,护佑将士,助世子平安归来。”
老夫人浑浊的眼中泪光闪烁,颤巍巍起身,亲自扶起两人。
“好孩子……”她声音哽咽,紧握他们的手,掌心冰凉,“北疆苦寒,战事凶险……千万保重!”
周氏上前,拉过穆清婉微凉的手,轻轻拍了拍,又看向萧祁,眼中痛惜与不舍交织。
“祁儿,婉儿……”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务必,平安回来。母亲在家……等你们。”
她转向穆清婉,凑近低语,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婉儿,若见衍儿,告他家中安好……让他,必须活着回来见我。”最后几字,轻若蚊蚋。
玲珑与念夏“扑通”跪倒,泪水涟涟。“郡主去哪里,奴婢们就跟去哪里!”
穆清婉点头:“好,跟着吧。此行艰苦,须有准备。”
“奴婢不怕!”玲珑抹泪,声音响亮。
一直安静的萧澈走上前,十岁的少年,眉宇沉静得不像话。
他看着穆清婉,忽然低声问:“表姐,二哥,我会照顾好祖母和母亲的。”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周氏猛地将萧澈搂入怀中,泪水决堤,似要掩盖什么。
萧祁眸色一深,看向穆清婉。
离别仓促。
周氏强忍悲伤,亲自打点行装,将对长子的思念担忧,细密缝入冬衣行囊。
夜深,芳华院灯火未熄。
穆清婉坐在灯下,指尖摩挲着那枚冰凉玉佩,太子的那番话挥之不去。
院门被轻轻叩响。
“郡主,候爷来了。”
“让他进来吧!”
萧祁走进屋,看了看穆清婉手中的玉佩,“北疆的状况,可能比你我想象中还要危险,你,当真想好了?”
“他能义无反顾,我为何不能?”
萧祁明白穆清婉说的是谁,“可终究你是女子,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陛下也……”
“二表哥,是不信我?我既然决定了,那定好走到底,救一个是一个 况且,我有相见的人,想做的事还没做呢。”
她笑着看向萧祁。
萧祁看着她沉静的侧脸,片刻后转身:“好,那你,早些休息。”背影没入夜色。
次日破晓,几辆朴实坚固的马车已在府门前备好。
老夫人由周氏搀扶着,站在门内。萧澈牵着周氏衣角,眼神复杂地望着即将远行的两人。
穆清婉一身深色劲装,长发高束。萧祁玄色武袍,身姿挺拔。
没有过多言语。周氏替萧祁理好衣领,又握住穆清婉的手,一遍遍叮嘱:“万事小心。”
老夫人颤抖着手,将两个平安符塞入他们手中。“佛祖保佑。”
“母亲,祖母,我们走了。”萧祁躬身。
穆清婉深深一拜。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登车。玲珑、念夏紧随其后。
车帘落下。
“启程!”
马鞭扬起,车轮滚动,碾过微湿的青石板路。
国公府门前,众人伫立良久,泪眼模糊。
宫门外,旌旗猎猎,气氛肃穆。
皇帝与太子亲临送行,御林军将士列队两侧。
萧祁与穆清婉肃立帝前,俯身一礼。
皇帝看着二人,面色凝重:\"北疆安危,系于卿等。望不负朕望,不负万民!\"
\"臣(女)定当竭力而为,不辱圣命。\"二人齐声应道。
太子上前一步,向穆清婉递上一柄精致的匕首:\"此为寒凝玉髓所制,可试毒辨毒。\"
他语气平缓,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愫,\"保重。孤在京中,等你们凯旋。\"
穆清婉接过匕首,收入袖中:\"多谢殿下。\"
此时,一骑快马疾驰而至,马上之人翻身下马,向皇帝跪拜:\"臣江淮安,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看清来人,穆清婉眼中闪过讶异。
“起来吧!来者何人?”皇帝不解。
江淮安起身,\"陛下,草民是岐黄轩医师江淮安,曾同郡主一起研制解药。北疆疫毒凶险,江某不才,愿随郡主同赴,略尽绵薄之力!\"
穆清婉看向他眼中的坚定,转头看向皇帝:\"陛下,江大夫医者仁心,医术过人,北疆正需良医。\"
\"江医师。\"萧祁开口,眼神深沉,\"此行凶险,可想清楚了?\"
江淮安肃然:\"忠勇侯放心,江某此去,只为医道,绝无他念。\"
皇帝颔首:\"既如此,你们便一同前去,即刻启程!\"
御林军开道,马队穿过皇城,直奔北疆,驶向未知的风雪与危机。
宫城高处,皇帝凝立城楼,目送那支队伍渐行渐远。
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铁甲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太子立于一侧,眼中情绪复杂:\"父皇,北疆疫毒诡异,此行凶险难测。\"
皇帝目光如炬,望着那远去的队伍,许久才道:\"疫毒背后,恐不止表面那般简单。\"
\"儿臣已派了御林军精锐暗中护卫。若情况有变,立即传信。\" 太子躬身,目光却难以从那远去的方向收回。
朝臣们静立两侧,无人敢言,唯有紧握朝笏的手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寒风掠过城头,吹动皇帝的衣袍。
天边,一队大雁南飞而过,发出凄厉的鸣叫。
皇帝凝视北方,眼神深沉如渊:\"北疆,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