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
那声非人尖啸的余音，还在仙栈嗡嗡作响的吊灯上震颤，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每一个神仙紧绷的神经末梢。门外的黑暗浓得化不开，仿佛随时会扑进来择人而噬的凶兽。大堂里，死寂得能听见元宝炸起的金毛互相摩擦的窸窣声，以及王母娘娘云锦宫装下，那颗因骤然中断直播而加速狂跳的仙心。
恐惧，如同无形的冰霜，暂时冻结了刚才还在沸腾的“信仰饥渴”。
唐牧（或者说，唐棣。这个名字在他意识深处蛰伏着，如同沉眠的火山）站在吧台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台面。他看着眼前这群从云端跌落泥潭的神仙：王母强作镇定，但指尖死死抠着直播支架；财神眼神闪烁，下意识地摸了摸袍袖里暗藏的收款码；月老眼中的绿光虽然收敛，却更深沉地潜伏在眼底，像伺机而动的毒蛇。角落里，几个胆小的草头神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外加门外不知名的威胁。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视线无意间扫过收银台角落——那里，貔貅元宝正旁若无人地抱着它那口聚宝盆。小爪子灵活地拨弄着盆里几颗刚从打赏硬币里“净化”出来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浑圆小球。小家伙眯着眼，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尾巴尖愉快地扫来扫去。那些弥漫整个仙栈、让神仙们抓狂的“信仰饥荒”负面情绪，对它似乎毫无影响。
“信仰饥渴…争抢…无序…混乱…” 唐棣脑子里几个关键词像弹幕一样飞过。元宝那副置身事外、快乐数“钢镚”的模样，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猛地击中了他某个被尘封已久的角落。
一个极其荒诞、但又带着某种诡异合理性的念头，破土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在满堂仙神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诡异气氛中，转身拉开吧台下方一个积满灰尘的抽屉。在一堆过期优惠券、断墨的圆珠笔和不知道哪个神仙落下的褪色符咒下面，他摸出了一叠皱巴巴的A4打印纸和一支快没水的签字笔。
无视所有投来的、混杂着恐惧、疑惑和一丝死灰复燃的贪婪的目光，唐棣“唰啦”一声，将那叠纸拍在了吧台最显眼的位置。他拿起那支苟延残喘的笔，笔走龙蛇——字迹潦草狂放，力透纸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甚至有点不耐烦的气势。
标题一行大字，几乎要飞出纸面：
**【“有间仙栈杯”第一届神仙再就业101网络选秀大赛企划书（草案）】**
副标题：
**—— 规则内卷，流量为王！你的信仰KpI，由凡人打cALL！**
大堂里更安静了。连元宝拨弄小球的声音都停了。
王母娘娘忘了维持仙颜，微张着嘴，凤眸里全是茫然：“选…选秀？何物？”
财神爷眉头紧锁，职业本能让他试图解析这个陌生词汇的商业价值：“秀？展示货物？我等…展示什么？”
月老幽幽地飘过来，视线终于彻底离开了那对瑟瑟发抖的小情侣，落在企划书上，眼神复杂难辨。
唐棣没理会他们，自顾自在纸上飞快地划拉着核心内容：
* **目标：** 将无序、内耗的“信仰力\/情感能量”（流量）争夺战，纳入规范化、可量化、可持续的运营框架！实现仙栈信仰生态健康有序发展！（画外音：别tm再互相拆台抢客人了！）
* **形式：** 大型沉浸式神仙才艺（？）真人秀！依托“有间仙栈”官方直播间及短视频矩阵平台！
* **核心玩法：**
* **海选\/报名：** 仙栈所有在籍（欠房租的也算）神仙自动获得参赛资格。需提交“个人才艺\/特色展示”短视频（时长≤1分钟）。
* **晋级赛：** 每周固定直播时段（黄金档！唐老板忍痛割爱），选手（神仙）轮番登台，进行“才艺\/人设（仙设？）展示”。形式不限：唱歌跳舞（仙乐霓裳？）、讲脱口秀（天庭秘辛八卦？）、展示法宝新用途（财神现场点石成金？风险自负！）、情感调解（月老连线？）… 凡有亮点，皆可成“秀”！
* **投票机制：** 凡人观众通过直播间打赏（火箭、跑车、蟠桃等虚拟礼物）、点赞、评论、分享、以及专属投票通道，为心仪神仙积累“信仰人气值”！（打赏金额按比例换算成积分，唐老板抽成…不，是平台运营费！）
* **淘汰与晋级：** 每周根据“信仰人气值”总榜排名，末位淘汰！上位圈神仙获得更多直播曝光资源、仙栈“VIp灵气打坐位”使用权（效果微弱但聊胜于无）以及唐老板口头表扬一次！
* **终极奖励：**
* **c位出道：** 总冠军将获得“有间仙栈年度最强再就业仙星”称号及专属水晶…呃，亚克力奖杯一座！
* **资源倾斜：** 仙栈核心广告位（门口海报？菜单首推？）强力推广一个月！
* **唐老板特供：“信仰浓缩奶茶”一份！** （唐棣在此处画了个潦草的杯子，旁边打了个巨大的问号和感叹号。效果未知，但听起来就很厉害！）
唐棣写完最后一笔，把笔往旁边一扔，发出“啪嗒”一声轻响。他拍了拍手，环视一圈，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奶茶要几分糖”：
“规则就这么个规则。干，还是不干？不干就继续饿着，等着门外那不知道什么东西摸进来加餐。”
死寂。
众仙的表情精彩纷呈。王母娘娘先是茫然，随即眼神亮起，她迅速抓住了关键词：“c位”、“人气”、“推广”、“专属”！这…这不就是新时代的蟠桃盛会头牌待遇吗？只是把仙娥献舞换成了…直播？
财神爷的算盘已经在脑子里打得噼啪响了：打赏金额换算积分…流量曝光…推广资源…这不就是精准营销、收割…不，是汇聚信仰的高效渠道吗？比举着二维码追着人跑体面多了！而且，有规则！规则就意味着可操作空间！他仿佛看到了无数虚拟硬币汇成金河滚滚而来的幻象。
月老眯着眼，反复咀嚼着“人设（仙设）”、“情感调解”这几个词。他似乎找到了一个既能光明正大吸收“爱意”能量，又不必像变态一样盯着情侣看的完美途径？“国民月老”、“知心爷爷”…这个人设，似乎…有搞头？
就连角落里那几个草头神，眼中也燃起了微弱的光。才艺？扫地算吗？擦桌子呢？或者…表演个原地消失（低阶遁术）？
一种奇异的兴奋感，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死寂的大堂里“滋啦”一声炸开。刚才的恐惧和茫然，迅速被一种名为“规则内卷”的狂热所取代。
规则？竞争？排名？淘汰？晋级？
这…这太熟悉了啊！这不就是天庭那套万年不变、深入骨髓的玩法吗？蟠桃盛会座次、香火供奉排名、甚至点卯打卡…哪一样不是卷？只是以前卷的对象是玉帝王母的喜好、是同僚的倾轧、是天条的死板框框。现在，不过是换了个战场，把卷的对象换成了凡人的点赞、打赏和投票！
“卷？这个我熟啊！” 不知哪个角落，一个小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久违的兴奋？
“干！” 财神爷第一个拍板，斩钉截铁，眼中金光四射，“规则清晰，目标明确，甚好！甚好！”
王母娘娘矜持地清了清嗓子，恢复了那副母仪天下的姿态（虽然还坐在直播的高脚凳上）：“嗯…为仙栈发展计，为众仙再就业谋出路，本宫…允了。” 她已经开始构思如何在1分钟短视频里展现自己“亲民与威仪并存”的完美仙设了。
月老没说话，只是默默掏出了他那本巨大的、封面磨损的姻缘簿，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似乎在策划什么“情感大作战”。
其他神仙更是纷纷响应，摩拳擦掌，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光闪闪（或者粉红泡泡）的信仰流量在向自己招手。刚才还如同饿鬼道分道场的大堂，瞬间变成了战前动员大会现场，充斥着一种诡异的、打了鸡血般的亢奋。
唐棣看着这群瞬间被点燃的神仙，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果然，只要画个足够大的饼，再套上他们熟悉的“规则内卷”枷锁，这群家伙比996的社畜还好忽悠。他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希望这破计划真能把这群麻烦精的注意力引开。
“行了，”他挥挥手，像赶苍蝇，“都散了吧。企划案细节自己看。短视频明天中午12点前交到我邮箱，过期不候。直播设备…自己想办法调试，别弄坏，赔不起。” 他指了指角落里那台信号总飘到阴间的老电视和一堆吱嘎作响的二手直播器材。
神仙们一哄而散，各自占据仙栈角落，开始绞尽脑汁琢磨自己的“才艺”和“人设”。王母对着小镜子调整表情，练习“亲民而不失高贵”的微笑；财神掏出金算盘（实体版），噼里啪啦计算着打赏礼物的性价比；月老对着姻缘簿念念有词，似乎在编写情感剧本…
只有元宝，依旧抱着它的聚宝盆，对这场即将席卷仙栈的“内卷风暴”漠不关心。它小爪子一拨，一颗新的、带着微弱愿力光晕的金属小球滚进盆底，发出清脆的“叮”声。它满足地眯起眼，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唐棣松了口气，刚想给自己倒杯水润润冒烟的嗓子——
“滋啦…滋啦啦…”
吧台上方，那台老旧的液晶电视屏幕突然又自己亮了起来。没有新闻画面，只有一片剧烈的、毫无规律的雪花点在疯狂闪烁跳动，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噪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雪花点疯狂扭曲、拉伸，在屏幕上形成一道道转瞬即逝的、狰狞怪异的黑色剪影轮廓，仿佛有无数扭曲的肢体在信号乱流中挣扎、嘶嚎。
一股阴冷、污秽的气息，如同冰冷的蛇信，透过屏幕弥漫出来。
唐棣倒水的动作顿住了。他盯着那疯狂闪烁的雪花屏幕，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他认得那种气息。和废弃游乐场地上踩扁的劣质阴灵丹散发出的，一模一样！而且，更浓烈，更…躁动！
选秀的闹剧才刚刚拉开帷幕，而角落里那几颗流落出去的“毒瘤”，似乎正在阴暗处加速发酵，孕育着远超“信仰饥荒”的麻烦。
那雪花屏幕上疯狂扭动的黑影，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场神仙101的舞台，恐怕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