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蒋瑾晔那似笑非笑的、清凌凌的目光又朝他投过来了。
孟行昭下意识道:“大人好。”
蒋瑾晔点点头,然后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
孟行昭正松了口气,下一刻却大为震惊——
他竟然从蒋瑾晔那一向不起波澜、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春天的气息——
那目光追随着宋婉的背影,温柔中又有些缱绻。
“谢大人替我们解围。”穆麟脸色不大好看,但也尽了君子之礼。
他可不信这只是一场偶遇,这明明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跟踪!
老鸨极为知趣的给几位出手阔绰的金主安排了上上上房。
当老鸨侧耳问江远枫是否要将几位安排在一个房间时。
江远枫狐疑地望了她一眼,却接受到了自以为风情万种的一瞥。
老鸨心想这公子面容风流一看便是花柳巷子里的常客,还想在她眼前装纯情。
呵呵。
来春风楼的,几个人安排在一间你追我赶成群结队交叉纵横追寻闺房之乐的,乃是家常便饭。
“分开吧。”蒋瑾晔颔首,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平和。
老鸨喜笑颜开,“这就安排!”
从那坐着轮椅进门的公子入她这春风楼门槛起,老鸨心中便生出一种感觉。
来这里找乐子,仿佛对他这般样貌气质的人来说,更像是一种亵渎。
那冰冻三尺、生人勿扰的寒气,愣是让一向左右逢源的她不敢上前去搭话。
此刻活菩萨开口了,一开口便是两间上上房,可不得让她春华赚个盆满钵满?
隔壁雅间:
宋婉抿了几口茶彻底清醒了。
心里干着急。
蒋瑾晔怎么会在这?
啊好社死…
被发展中对象看到自己醉醺醺说胡话。
被发展中对象看到自己狂放不羁扮男装。
被发展中对象误以为哥几个是想来花楼白嫖。
宋婉亢奋又痛苦地捂住了脸。
“卿之,来都来了,不必有负担的。”穆麟心思微动,猜想到她如此纠结是为哪般,握着杯盏的手却不自觉收紧。
宋婉对那人太在意了,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只是,他心中也生出一丝疑惑……
“就是,来都来了,老穆你这句话是人话我敬你!”孟行昭磕着花生米就着青梅酒。
手将杯酒高高举过头顶,就要和穆麟对碰。
宋婉眼睛只呆了三秒。
今朝有酒今朝醉,都养面首了,还怕找姑娘啊。
“来干来干!”就这么一句话,宋婉逻辑自洽了,小手抓起酒杯就是碰。
门咯吱一声开了:
姑娘们鱼贯而入,拿古琴的,抱琵琶的,蒙面扭着水蛇腰的,各色各样,百花齐放。
宋婉眼睛看直了。
穆麟则是俊脸一红,慌乱别开视线。
她们太露了。
孟行昭皱眉摇头,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直到最后一个踩着莲花步的舞女款款进了门,孟行昭脸上是彻底的失望。
“荷依姑娘呢?”他一手扶住身子娇软无力就要往他身上扑的女子。
那女子见他正经八百的模样,千娇百媚的一笑,手就要向他脸上摸去。
“姑娘你等等。”孟行昭生怕那女子挨着自己,一手挡住了那女子凑近的脸。
“把荷依姑娘叫来?”
那女子撅嘴嗲声道:“公子何苦执着要找荷依,奴家叫莲依,不如让莲依和公子玩呗。”
声音听得人骨头发酥。
说罢,莲依一抬手,姑娘们齐齐围上来了。
穆麟整个身体僵住了,他哪见过这阵仗。
八岁随父亲去蕃地,临行宴上瞥见期间一位形容端庄美貌的小姑娘,可爱至极而眉眼间竟露淡淡的忧郁。
他从小性子顽皮,和孟行昭本是一类人物,便厚着面皮贴上上去。
这一贴,便从此对那云柔公主念念不忘。
三年一回京,他次次央着父亲带他一起。
只为见那姑娘。
卿之长大了,时不时眼底还会有淡淡的忧郁,却因为有孟行昭这个活宝的陪伴,已然开朗得多了。
他每每望向她,目光总舍不得挪开。
起初总以为是对竹马的牵挂,殊不知一颗心里已有青涩的悸动。
是他十六岁时在宫宴桃林里见她时双颊浮上的红晕、是他在街头偶遇她和小姐妹欢声笑语时狂跳的心脏。
也是他得知她被指婚时不远万里返京的一声问候。
“卿之,你可愿意。”
和得到肯定答案后,徐徐转身的怅惘与空落。
如今好像一切又要再经历一次了。
穆麟眼神中出现几分失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另一手虚指孟行昭那个方向。
“把那位公子照顾好了就行。”
孟行昭知道穆麟惯会拉他下水,可没想到他能这么落井下石,遂一脸吃惊的手指着自己:老子何德何能应付得了这个场面?
宋婉任那些白花花的手向她探来,反正都是女的,摸就摸呗。
今日胸前裹这么紧,想来这些人绝对发现不了她是个女的。
琴乐奏响间,一女子悄然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她又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清俊的小倌。
“奴家幼时学过摸骨,无意间探得公子癖好,望公子玩得开心。”
宋婉:“……”
“您放心,任何人来我们这春风楼,都能包您满意,包您开心!”
“这,就是我们的服务宗旨!!”
宋婉:“……”
穆麟:“……”
孟行昭:“嚯,可以松口气了。”
“还真是敬业哈你们…”宋婉心说不知当讲不当讲,一脸懵逼。
不是,感情摸骨摸骨没摸出来她是个女子,竟摸出来她是个断袖么?
莲依见孟行昭对她实在无意,才有些气馁地出了门,她已经半个月没开过单了。
如今碰上个金主,却又碰壁了。
“总算走了。”孟行昭背上都晾干了几回。
“怎么…怎么她们这么能内个?”孟行昭压低了声音,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脸皮普遍薄,只有被长辈责打求饶时不要什么脸面。
放在外头时,一旦感受到别人的抗拒,便会马上作罢不再纠缠。
宋婉恍然知道他的意有所指,她接过小倌给她剥的荔枝认真看向孟行昭道:“她们生存不易,最懂得察言观色,但有时若不主动些,机会便永远轮不到自己头上了。”
孟行昭似在细细品味这句话,穆麟看向宋婉的眼神里又多了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