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梦境再荒唐也不要紧,陈宴就怕,那不是梦,而是事实。
莫非,这也是前世之事?
假如真的是。
那么梦中那个人说“傅姑娘亲眼看见你和人私会”,意思就是前世的傅湘语构陷了叶绯霜与人私通?
必然是了,叶绯霜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陈宴从贵妃榻下来,走进里间,叶绯霜还没醒。
她换了个姿势,面朝外睡着。
陈宴蹲在床边,仔细打量她。
她很瘦,不是枯瘦,而是精干的瘦,因为常年习武体态特别好,一看就很有精神气。
脸颊有肉,面色红润,红唇丰盈饱满,是种气色很好的健康。
和梦里那个骨瘦如柴、下巴几乎能把人戳穿的姑娘简直是天壤之别。
陈宴又想,梦见的未必都是真的吧?会不会有一些偏差?
她这么聪明能干,不会过得那么惨的。
退一步讲,有他在,也不会让她过得那么惨。
陈宴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这个年纪的他,虽然干不了什么经世治国的大事,但是保护好自己的未婚妻,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必是他的梦境为了契合“被人诬陷”这一悲惨的境遇,将梦中的人也构画得更惨了一点。
而且,如果前世真的发生过这种事,她不会那么孤立无援的。
最起码,他会相信她。
对,他不会听风就是雨,他一定会相信她的。
虽然没有梦到那件事最终是怎么解决的,但是有他在,想必会有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起码不会冤枉她。
这么一想,陈宴宽慰不少。
叶绯霜的几根发丝落在脸侧,有点痒,她抬手抓了抓,没有抹掉。
陈宴想给她轻轻拨去,忽听院中传来一阵吵嚷声。
叶绯霜被吵醒了,弗一睁眼,就对上了陈宴近在咫尺的脸。
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毕竟前世睡醒一睁眼,就总是看见陈宴。
叶绯霜缓慢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里。
“外边怎么了?”她问。
“我还不知。”
叶绯霜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难道二姐姐……”
话没说完,人已经奔了出去。
一推开门,就看见了院中的人。
玄衣劲装,金线勾勒的衣摆在晨风中光华流转,窄腰长腿,身姿挺拔如崖畔青竹,彰显出一种既矜贵又锐利难当的少年风华。
是萧序。
他竟然来了陈府。
怎么着,追杀到陈府来了?疯了?
锦风强势拦在他面前,还出了剑。
萧序就和看不见抵着自己心口的那把剑似的,懒洋洋地道:“好狗不挡路,没听过?”
“你还敢来陈府?”锦风咬牙切齿,“找死!”
萧序听见叶绯霜叫自己,立刻转头,扬唇一笑,风华万千:“阿姐!”
叶绯霜听见院中有小丫鬟因为他这一笑,发出了暗暗吸气声。
叶绯霜跑到她身边:“你怎么来了?”
“我是为了二姐姐来的。”萧序一改和锦风说话时的漫不经心,又轻又软地说,“我能救二姐姐。”
叶绯霜惊了:“你?”
萧序眨眨眼,浓长的睫毛蝶羽似的:“对呀,我。”
是了,叶绯霜想起来了,他可是逸真大师的弟子。
逸真大师不光佛法精妙,还医术高超。
叶绯霜忙道:“那赶快!”
锦风还是拦着。
“敢对我家公子动手,我必须杀了他!”
叶绯霜蹙眉:“他是为我二姐姐来的,我不会让你动他。”
锦风语气不善:“你拦得住我?”
“他今日还放了你家公子。若非如此,你现在怕是正给他收尸呢。”
锦风早上回来搬救兵了,并不知道山谷内发生的事,他还以为陈宴和叶绯霜能回来,是把敌人给打跑了。
听叶绯霜这么说,锦风面色瞬间更差了,怒道:“你竟敢这么说我家公子!”
眼看锦风就要忍不住动手了,陈宴喝止了他:“退下,让他们进去。”
“公子,这等贼人,我们就该当场诛杀!”
“郑二姑娘要紧,让路。”
见陈宴态度强硬,锦风无奈,只得不情不愿地让开。
萧序轻蔑一笑:“这才对嘛,好狗就得听话。”
叶绯霜立刻拽着他进了郑茜静的房间。
萧序也不号脉,一会儿掰开郑茜静的眼睛看看,一会儿掰开她的嘴看看,又捏捏她的胳膊动动她的腿,看着不怎么专业的样子。
叶绯霜都有些怀疑了:“你真的行吗?”
萧序撇了撇嘴巴,伤心地说:“阿姐,你又不信任我。”
叶绯霜:“……”
你这样子实在很像坑蒙拐骗的庸医。
萧序拿出一把瓷瓶,从中挑了一个,倒出几颗药丸,递给叶绯霜:“阿姐,喂二姐姐吃。”
叶绯霜也没问这是什么,毕竟对方说了她也未必能听懂。
而且,她冥冥中对萧序有种说不出的信任,不光因为他是逸真大师的弟子。
给郑茜静喂了药,等了约莫一刻钟,她真的醒了。
一开始诊治的几名大夫觉得神了,纷纷过来问:“这位公子,敢问您刚给姑娘吃的是什么?”
萧序:“无可奉告。”
大夫们顿时不多问了。
许多药铺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方,甚至一些医药世家就是靠某种秘方发家、传世的,怎么可能外传?
只是不知道这位小公子是哪家的传人。
郑茜静是真的惨,惊吓引发了旧疾,肋骨还断了好几根,内伤外伤加起来,她没一命呜呼就是命大了。
所以只是清醒了那么一会儿,郑茜静就又昏睡过去了。
不过萧序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叶绯霜顿时放心了。
她真诚地对萧序说:“太谢谢你了。”
“小事而已。而且,阿姐,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不用谢我。”
叶绯霜很不好意思。
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是他阿姐,今天还阻拦了他报仇。
萧序越是这个样子,叶绯霜越受之有愧。
同时忍不住唏嘘,他和他阿姐的感情该有多好,他阿姐死的时候,他又该多难过。
看着这个一看自己就笑的少年,叶绯霜心里也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她甚至想,如果自己真的是他阿姐就好了。
否则,等他哪天清醒过来,彻底意识到他的阿姐已经死了,而自己不过是个赝品,他又要把那种抽筋蚀骨般失去至亲的痛苦经历一遍了。
浮生若梦并不可怕,怕的是梦醒那天。
就像前世的她,若是私通之事的真相没有暴露,她也能一直暗示自己,陈宴是爱她的,说不定也能稀里糊涂地过完一辈子,而不是年纪轻轻就心力交瘁地死掉。
陈宴一进来,看见的就是他二人相对而坐的一幕。
那个叫萧序的少年,看着叶绯霜的目光,眷恋又痴迷,好似浮世万千,他眼中只有这一个人。
还真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陈宴很不爽。
感觉一件属于自己的珍宝被旁人觊觎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隐隐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