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送走那对婆媳,医馆门口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傅忠搀着妻子胡氏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胡氏腹部已经微微隆起。
“马大夫!”傅忠嗓门洪亮,“快给我媳妇看看!”
马淳放下手中的药碾:“怎么了?”
傅忠左右张望,见医馆没旁人,立刻凑上前压低声音:“我媳妇今早起来说腰疼,我寻思着不对劲,赶紧带她来瞧瞧。”
胡氏羞得满脸通红。
马淳示意胡氏坐下:“怀孕三个月腰疼很正常,胎儿发育会压迫腰椎。”
“不是那种疼。”傅忠急得抓耳挠腮,“是……是那个之后疼的。”
马淳瞬间明白过来,轻咳一声:“孕期激素变化确实会……不过还是检查一下稳妥。”
他取出脉枕,胡氏将手腕放上。三指搭脉片刻,马淳眉头突然皱紧。
“不对。”他猛地抬头,“最近有没有见红?”
胡氏摇头:“没有,就是腰酸得厉害。”
马淳立刻起身:“躺到诊床上去,我要检查。”
傅忠脸色刷地白了:“马兄,你别吓我。”
马淳没说话,取出胎心仪。
冰凉的探头贴上胡氏腹部,仪器却迟迟没有传来应有的心跳声。
“胎心呢?”傅忠凑过来,“怎么没动静?”
马淳换了个位置,依然没有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傅忠,你媳妇得马上做b超。”
“啥叫b超?”傅忠声音开始发抖。
马淳已经推来了机器:“能看见肚子里的情况。”
屏幕上模糊的图像让傅忠瞪大眼睛。
马淳调整探头角度,画面逐渐清晰——本该活跃的胎儿静静蜷缩着,没有一丝动静。
“胎停育。”马淳声音沉重,“胎儿已经停止发育了。”
胡氏猛地抓住丈夫的手:“什么意思?”
“就是……”马淳斟酌着用词,“孩子没能继续长大。”
傅忠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药柜上的瓷瓶。
瓷瓶落地粉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医馆里格外刺耳。
“不可能!”傅忠突然大吼,“前天她还吐得厉害,孩子怎么会……”
马淳指着屏幕:“你看这里,本该跳动的心脏现在静止了。根据大小判断,停止发育至少五天了。”
胡氏突然捂住肚子:“那我现在感觉到的动是……”
“肠蠕动。”马淳轻声解释,“胎停后母体有时会产生错觉。”
傅忠一拳砸在墙上,指节渗出血丝:“都怪我!早知道就不该……”
胡氏拉住丈夫的袖子,眼泪无声滑落:“不关你的事。”
马淳取出消毒器械:“现在必须尽快手术,否则对母体危害很大。”
“手术?”傅忠猛地抬头,“你要切开她肚子?”
“不是剖腹。”马淳解释,“是清宫术,把已经停止发育的胚胎取出来。”
胡氏浑身发抖:“会很疼吗?”
“我会用麻药。”马淳准备好器械,“睡一觉就好了。”
傅忠抓住马淳的手腕:“马兄,你再查查,万一弄错了呢?”
马淳叹了口气,再次检查。结果依然不变。
“准备手术吧。”马淳对徐妙云使了个眼色,“妙云,去烧热水。”
手术室里,马淳给胡氏注射了麻醉剂。傅忠在门外来回踱步,像头困兽。
徐妙云端着热水进来,见状安慰道:“别太担心,马淳有把握。”
“我怎么能不担心!”傅忠声音沙哑,“她那么期待这个孩子……”
一个时辰后,手术结束。
马淳摘下口罩,对焦急等待的傅忠点点头:“很顺利,休息半个月就能恢复。”
傅忠冲进手术室,看到妻子苍白的脸,眼圈立刻红了。
胡氏虚弱地睁开眼:“孩子……真的没了吗?”
马淳沉默地点点头。
傅忠转身往外冲:“我去宰了那个庸医!上个月还说一切正常!”
马淳一把拽住他:“冷静点!胎停育原因很多,不一定是大夫的问题。”
“那是什么原因?”傅忠吼道。
“可能是胚胎本身问题,也可能是母体环境。”马淳解释,“等胡氏恢复些,我再详细检查。”
胡氏轻声问:“以后还能有孩子吗?”
“当然可以。”马淳肯定地说,“这次是意外,不影响下次怀孕。”
傅忠蹲在妻子床边,声音哽咽:“咱们不生了,太遭罪了。”
胡氏摇摇头,手指轻轻抚过丈夫的脸:“傻话,咱们还要给傅家开枝散叶呢。”
马淳悄悄退出房间,给夫妻俩留出空间。
院子里,徐妙云正在晾晒纱布。
“怎么样?”她小声问。
马淳摇摇头:“胚胎已经有些溶解了,幸好发现及时。”
徐妙云叹了口气:“傅忠那个性子,怕是很难接受。”
正说着,傅忠红着眼睛走出来:“马兄,我媳妇什么时候能回家?”
“观察两天。”马淳说,“得预防感染。”
傅忠重重坐在石凳上,双手抱头:“早知道就该听你的,三个月内不该同房。”
“不一定是这个原因。”马淳拍拍他肩膀,“别自责。”
傅忠突然抬头:“马兄,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那天喝多了?”
“酒精确实有影响,但不是决定性因素。”马淳斟酌着说,“等胡氏养好身体,你们可以一起做个全面检查。”
傅忠抹了把脸:“检查!必须检查!花多少钱都行!”
傍晚时分,马淳去病房查看。
胡氏已经睡着了,傅忠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喝点水吧。”马淳递过茶杯。
傅忠接过杯子,突然说:“马兄,谢谢你。”
“分内之事。”
“不,我是谢你没瞒着我们。”傅忠声音低沉,“换别的大夫,可能就随便开点安胎药糊弄过去。”
马淳摇摇头:“医者本分。”
傅忠盯着熟睡的妻子,轻声说:“她醒来后一直安慰我,说孩子还会有的。明明最难过的是她……”
马淳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夜色渐深,医馆安静下来。马淳在灯下写着病历,徐妙云端来宵夜。
“傅忠睡了吗?”她小声问。
马淳摇头:“还在守着。”
徐妙云叹了口气:“希望他们能早日走出来。”
马淳合上病历本:“时间会治愈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