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行七十里,地势陡然下沉。一片终年被灰白色瘴气笼罩的巨大峡谷,横亘在柳清音面前,如同大地张开的一道狰狞伤口。瘴气之中,草木绝迹,只有一些扭曲的、黑色的枯藤,在岩壁上攀爬。此地的阴寒,与黑风寨的尸气不同,它更纯粹,更原始,仿佛能直接冻结人的神魂。
“就是这里。锁魂藤,应该就在峡谷最深处。”凌云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但这瘴气有古怪,它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一种阵法,约束并提纯了。有人在这里,经营了很久。”
柳清音的目光,穿透瘴气。在七窍琉璃心的视野中,她能看到,那些看似无序流动的瘴气,其轨迹,隐隐构成了一张巨大的符文网络。而在峡谷的几个关键入口,都有灵力波动,虽然隐晦,却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清晰。那里,有人在驻守。
“大燕王朝的皇家禁地。”凌云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解开了她的疑惑。“我记起来了。这‘阴风谷’,在大燕王朝的档案中,是最高等级的禁区之一。没想到,我们竟然一头撞了进来。”
“皇家禁地?”柳清音心中一凛。“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或许,和你有关。”凌云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检索他那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是时候,让你知道七窍琉璃心的真相了。它并非仅仅是一种修炼天赋,它是一个‘容器’,一个‘钥匙’,更准确地说,它是一个坐标。”
柳清音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万古之前,曾有一位无上存在,陨落之际,将自身道果,打碎成无数碎片,散落于诸天万界,以求有朝一日,能够重聚归来。而承载这些道果碎片的‘信物’,便是一种名为‘琉璃道心’的特殊体质。拥有这种道心的人,天生便能亲和大道,修炼速度远超常人,但同时,也会在冥冥之中,被道果碎片吸引,或主动寻找,或被动卷入其中。你的七窍琉璃心,便是其中,最完美、最顶级的形态之一。”
“大燕王朝的开国皇帝,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枚道果碎片。他凭借此物,镇压国运,开创了延续千年的王朝。但道果碎片的力量,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衰减,除非,能找到一个完美的‘容器’,来温养它,甚至,与它彻底融合。这个容器,就是你。”
柳清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一直以为,自己家破人亡,是因为父亲无意中得到的宝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现在她才明白,罪,不在于那件宝物。罪,在于她自己。她,就是那个“璧”。黑风寨的袭击,绝非偶然。那只是一个庞大计划中,最粗糙、最见不得光的一环。或许,是某个急功近利的皇子,或许,是某个想邀功的权臣,他们不想通过官方的手段,而是想用这种方式,将她这个“容器”,悄无声息地弄到手。
她的父母,是为了保护她这个“容器”,才惨遭屠戮。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心上。比仇恨更深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与自责。
“所以,这个峡谷……”她艰难地开口。
“所以,这个峡谷,很可能,就是大燕王朝,用来‘温养’那枚道果碎片的地方。他们用阵法,汇聚极阴之气,模拟道果碎片最喜欢的环境。”凌云的推断,冷酷而又精准。“而锁魂藤,正是这种环境下,最完美的伴生灵植。它能吸收逸散的道果气息,从而拥有稳定神魂的奇效。对我而言,这是疗伤圣药。对你而言,这是最致命的陷阱。”
前有禁地守卫,后有追兵将至。他们,已经陷入了一个绝境。退,无路可退。进,九死一生。
“我进去。”柳清音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她的眼神,在经历了短暂的动摇后,变得无比坚定。那不再是为凌云,也不再是单纯的求生。而是为她自己。她要知道,父母用生命守护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她要亲眼看看,那个决定了她一生命运的、所谓“道果碎片”,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是一种,扑向宿命的觉悟。
“他们守得住峡谷,却守不住风。”凌云的意念,瞬间制定了新的计划。“这瘴气,就是你的掩护。我会教你一种名为‘息壤诀’的法门,它可以让你的气息,与此地的草木瘴气,融为一体。在他们的感知中,你将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株植物,一缕瘴气。但这对你的控制力,要求极高。任何一丝情绪波动,导致的气息泄露,都会让你,瞬间暴露。”
柳清音缓缓闭上眼,按照凌云的指引,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和灵力运转方式。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悲伤、仇恨、迷茫,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沉淀了下去。此刻,她只需要做一个最纯粹的“执行者”。
她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仿佛都淡了一层。她迈出脚步,走入了那片灰白的瘴气之中。她的身影,在瘴气里,若隐若现,最终,彻底消失不见。仿佛,她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