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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星舟刚停稳在灵植圃外的老槐树下,“唤友铃”就响得更欢了,铜铃的震颤带着股雀跃,像个等了许久的孩子终于盼来了归人。我们踩着满地桃花瓣往里走,鞋尖沾着粉白的碎瓣,倒像是给灵植圃的土地撒了把春天的糖。

“记年”草果然没让人失望。不过一年光景,它已顺着我们挖的小沟爬了半尺远,新抽的叶片比去年阔了一倍,叶尖的星砂在阳光下闪得更亮,凑近了看,竟真的泛着淡淡的星斑——想来是流沙星海的星土在土里悄悄发了力。阿砚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带来的护灵散撒在根须周围,粉末落在草叶上,立刻化作层透明的膜,像给新苗穿了件隐形的铠甲。

小翠抱着她的泥人队伍冲进竹楼,惊呼着跑出来:“你们看!去年的泥人长高了!”可不是嘛,竹楼下的泥人底座竟与灵植圃的泥土融为了一体,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身上还缠着圈细细的同心草茎,倒像是穿了件绿衣裳。她赶紧把新捏的“报春使”摆在顶楼,又掏出个小泥铲,给旧泥人“松土”,嘴里念叨着“长高点长高点,明年好跟‘记年’草比个子”。

林娟将绣了一半的屏风支在竹架旁,指尖捏着银线,目光落在“记年”草的新叶上。她要补的最后一针,是给草叶添颗露珠,银线穿过布面时,草叶上恰好滚下颗晨露,与绣品上的露珠相映成趣,像谁在布面与现实间搭了座桥。“你看,”她笑着抬眼,“它自己把露珠送来了。”

林欢解下编着四股辫的玉佩,轻轻系在竹架最高处。四块玉在风里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与“唤友铃”的声儿缠在一起,像支新谱的二重唱。她弯腰捡起片落在草旁的桃花瓣,夹在忆水玉的木匣里:“给明年的咱们留个春天的记号。”

我扛着装星土和雷劫石碎末的陶缸走过来,阿砚立刻找来小铲帮忙。星土混着黑石崖的碎末撒在“记年”草周围,刚一沾土,碎末里的星光就更亮了,草叶仿佛被逗乐似的轻轻晃了晃。“这下就算来场暴雨,它也能扎稳根了。”阿砚拍了拍手上的土,眼底的光比碎末里的星还亮。

我们合力挖出埋在土里的星露酒坛,星河砂的坛身在阳光下泛着淡金,坛口的泥封一破,带着星味的酒香就漫了出来,混着桃花香,竟酿出种清冽的甜。阿砚给每人倒了碗,酒液里浮着细碎的光点,真如他说的那般,像盛了半杯星星。“敬‘记年’!”四只碗再次相碰,这次的脆响里,多了层岁月沉淀的暖。

酒过三巡,阿砚忽然想起什么,跑到观星舟上取来个新陶埙,是用流沙星海的灵木做的,吹起来带着股空灵的回响。他对着“记年”草吹了段新调子,草叶竟随着旋律轻轻摆动,像是在跟着打拍子。小翠跟着调子跳舞,裙角扫过竹架,带起串泥人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像群跟着音乐转圈的小精灵。

林娟从行囊里取出个小巧的木盒,里面装着忆星草的种子,每颗都像裹着层银粉。“该给‘记年’找个伴了。”她蹲在草旁,用指尖在土里挖了个小坑,将种子撒进去,又浇了点星露酒的酒尾,“清妙道长说,这草要伴着牵挂种,才长得旺。”

林欢把去年埋的那块青白玉佩挖出来,玉上的同心草雕纹被潮气浸得更润了,她用新带来的星砂在缺角处填了填,竟与当年蚀星魔留在星海的星髓一个光泽。“你看,”她举着玉佩照向阳光,“它也在长呢。”

我摸出从黑石崖带的风化石,这次没埋进土里,而是摆在竹架下,与去年的星砂石子做伴。两块石头一黑一白,倒像是守着约定的两个哨兵。

日头偏西时,我们又开始往土里埋新东西。阿砚埋下新酿的星露酒,坛身刻的星图比去年多了几颗亮星;小翠埋下新捏的泥人——是我们五个围着“记年”草喝酒的模样,连阿砚吹陶埙的憨态都捏得惟妙惟肖;林娟埋下绣完的屏风,用防潮油纸裹了三层,说是“给三百年后的人留个念想”;林欢埋下添了星砂的玉佩,旁边压了片今年的桃花瓣;我则埋下块新捡的雷劫石,石头上还留着我用指尖摩挲的温度。

离开前,我们在阿砚去年刻字的地方,又添了行新的:“次年春,五人归,‘记年’草长三寸,忆星草始发芽。”刻刀落下时,泥土里钻出只小蚯蚓,竟在字边绕了个圈,像是给新添的约定盖了个章。

观星舟返航时,灵植圃的“唤友铃”还在响,这次的声儿里带着点不舍,却又藏着笃定——它知道我们还会回来。我回头望,见“记年”草的新叶正朝着观星舟的方向舒展,叶尖的星砂在暮色里闪着光,像在说“明年见”。

舱内,阿砚在陶埙上刻今年的日期,小翠给新泥人画眼睛,林娟在屏风的角落添了行小字“待明年再续”,林欢的玉佩在烛光下泛着暖光,我手里转着那颗黑石崖的风化石,忽然觉得,所谓修行,不过是把“明年见”这三个字,一年年说下去,一年年做下去。

而灵植圃的土,会替我们记着。记着每坛酒的香,每株草的长,每声铃的响,还有我们五个,在岁月里慢慢酿成的、叫做“牵挂”的模样。

观星舟的星纹在暮色里渐渐淡去,灵植圃的轮廓却像枚印章,深深烙在眼底。舱内的烛火重新燃起,映着我们脸上未褪的笑意——阿砚的陶埙上沾着星土,小翠的指尖还留着泥人的温度,林娟的屏风边角卷着桃花瓣,林欢的玉佩在烛火下流转着温润的光,而我袖中的雷劫石,仿佛还带着灵植圃泥土的潮气。

“你们说,忆星草会在夜里发芽吗?”小翠忽然托着腮发问,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流云上,“我总觉得它听得懂陶埙声,说不定阿砚一吹,它就从土里钻出来了。”

阿砚立刻拿起陶埙,对着舱外吹了段新谱的调子,旋律里裹着星露酒的甜,还有桃花瓣的软。“要是它真发芽了,”他放下陶埙,眼里闪着光,“明年咱们就给它搭个小竹棚,像‘记年’草那样,让它顺着棚架爬,长出满架的星星。”

林娟正用绢帕擦拭屏风上的浮尘,闻言笑道:“那得给竹棚刷上星河砂调的漆,夜里能发光,才配得上忆星草的名字。”她忽然指着屏风角落,那里不知何时落了只萤火虫,翅膀上的光与绣品里的星斑融为一体,像颗从画里飞出来的星子。

林欢将玉佩凑近烛火,玉上的同心草雕纹被照得愈发清晰,添了星砂的缺角处,竟反射出细碎的光斑,落在舱板上,拼出个小小的“年”字。“它在数日子呢,”她指尖拂过光斑,“数着还有多少个月圆,能再回灵植圃。”

我摸出雷劫石,放在烛火旁,石头被烤得微微发烫,表面的纹路里仿佛渗出些微金色的光——是星土的痕迹。“等它再吸收些星气,”我说,“明年带去灵植圃,说不定能在石头上长出星苔,像给‘记年’草铺了条会发光的路。”

舱外忽然传来“扑棱”声,一只信鸽落在船舷上,脚上系着个小竹筒。林娟解下竹筒,倒出卷字条,是清妙道长的笔迹:“灵植圃的紫菀花结籽了,我收了些,来年春天种下,能绕着竹架开成花墙。”

“道长也在给咱们的约定添砖加瓦呢!”小翠把字条贴在脸颊上,像捧着块暖玉,“等花墙爬满竹架,咱们就在花下喝酒,让陶埙声混着花香飘到流沙星海去!”

阿砚忽然从行囊里掏出个木牌,上面刻着“第三年之约”,比去年的“元年”牌多了两道刻痕。“每年刻一道,”他把木牌挂在舱壁上,与去年的牌子并排,“等咱们老得走不动了,就让这些牌子替咱们守着灵植圃,告诉后来人,这儿曾有群人,把岁月酿成了花。”

林娟取出纸笔,在屏风的空白处添画:竹架下多了圈紫菀花墙,花墙上停着只萤火虫,陶埙的影子落在花影里,四个小人影举着酒碗,碗里的星光漫出来,淌向“记年”草的根须。“这样就算忘了细节,看着画也能想起今日的暖。”她笔尖一顿,又添了行小字,“愿岁岁有今朝,年年不相负。”

林欢将那片夹在木匣里的桃花瓣取出来,用灵泉水浸了浸,贴在忆水玉上。玉片立刻映出灵植圃的新景:紫菀花籽在土里翻了个身,忆星草的种子胀出了小小的芽,竹架下的新酒坛旁,去年的空坛底长出了层薄薄的青苔,像给旧约定盖了层绿绒被。

“你看,”她把玉片递给我们,“它们都在等明年呢。”

夜深时,观星舟驶入云层,舱内的烛火昏昏欲睡。小翠蜷在竹楼模型旁,梦里还在给泥人搭花墙;阿砚的陶埙滚落在脚边,调子仿佛还在舱梁上绕;林娟的屏风被月光镀了层银,花影里的人影像是活了过来;林欢的玉佩压在枕下,与我的雷劫石隔着层布,却像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我望着舱壁上并排的木牌,忽然觉得,所谓岁月,不过是把“明年见”这三个字,酿成越来越浓的酒,埋在灵植圃的土里,等来年开封时,酒香里不仅有星砂的清,桃花的甜,更有我们五个,在时光里慢慢沉淀的、叫做“相守”的暖。

而灵植圃的“记年”草,此刻定在月光里悄悄拔节,数着下一个春天的脚步——那里有紫菀花墙的约定,有忆星草的星光,有我们攒了满肚子的新故事,还有个永远说不腻的词:

明年见。

观星舟在云层里穿行,舱外的月光像被揉碎的银箔,一片片贴在舷窗上。我摸出枕下的雷劫石,石头的温度正好,表面的星土痕迹在月光下泛出淡金,像谁在石上描了层细沙。忽然想起灵植圃的泥土——此刻,忆星草的嫩芽该正顶着星土往上钻吧?紫菀花籽在土里翻了个身,是不是也在盼着春天的雨?

小翠的梦话混着陶埙的余韵飘过来:“……花墙要紫的……泥人要站在最高处……”她怀里的竹楼模型歪在一边,顶楼的“报春使”泥人掉在了舱板上,被阿砚翻身时用手按住,倒像是在护着它不被夜风吹走。

阿砚的呼吸渐渐沉了,陶埙从指间滑落,滚到屏风边。屏风上的萤火虫翅膀还沾着星光,与舱外的月光呼应着,把花墙的影子投在舱顶,像真的有片紫菀花在缓缓绽放。林娟绣的小人影举着酒碗,碗沿的光漫出来,在舱顶拼出个模糊的圈,正好把我们四个的睡影都圈在里面。

林欢的玉佩从枕下露出来半角,同心草的雕纹在月光下流转,添了星砂的缺角处亮得格外温柔。她忽然翻了个身,玉坠轻轻撞在我的雷劫石上,发出“叮”的轻响,像在给小翠的梦话搭腔。

我把雷劫石放回枕下,指尖触到片柔软的东西——是林娟绣的绢帕,不知何时落在了我枕旁。帕子上的同心草沾着点星土,草叶间绣着行极小的字:“时光酿酒,岁月成诗”。

窗外的云渐渐散了,露出整片星河。流沙星海的方向亮着颗极亮的星,像观星舟船头的忆水玉,又像灵植圃“记年”草叶尖的星砂。我忽然明白,有些约定从不需要刻意记挂,就像星会落在海里,草会顺着沟长,我们会踩着时光的脚印,一年年回到灵植圃。

阿砚的陶埙在屏风边轻轻颤动,像是在应和星河的流转。小翠的竹楼模型被月光镀了层银,顶楼的“报春使”泥人正对着星河,仿佛在数着还有多少个月圆,能盼来花墙爬满竹架的那天。

林娟的屏风上,新添的小字被月光照得愈发清晰:“愿岁岁有今朝,年年不相负。”这字里藏着的,哪里是约定,分明是把日子过成诗的热望。

林欢的玉佩又亮了亮,缺角的星砂映着星河,像把碎星嵌在了玉里。我望着舱顶那圈由月光和花影拼出的圈,忽然觉得,我们五个就像这圈里的星子,彼此牵绊,相互照亮,就算隔着岁月的云,也总能找到相聚的轨迹。

夜渐深,舱内的呼吸声渐渐融在一起,像支温柔的曲子。雷劫石在枕下微微发烫,想来是在记取这夜的月光;玉佩的同心草纹里凝着星光,该是在收藏这刻的安宁。

等明年春天,我们带着新酿的酒、新捏的泥人、新绣的屏风回到灵植圃时,忆星草该长得齐腰高了吧?紫菀花墙会绕着竹架开成瀑布,“记年”草的叶尖会顶着更亮的星砂,而竹架上的“唤友铃”,定会比今年笑得更欢。

毕竟,藏着牵挂的岁月,从来不会辜负等待。

我往枕里缩了缩,闻见绢帕上的星土香混着林娟的墨香,像灵植圃的风正悄悄钻进来。恍惚间,仿佛又听见“唤友铃”在响,叮铃铃,叮铃铃,像在说:

别急,我等你。

是啊,等你。等明年的桃花,等新开的紫菀,等越长越旺的“记年”草,等我们五个,再把这岁月,酿成更醇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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