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水慢悠悠淌过石桥，竹书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最后一页的画正慢慢晕开新的笔墨。
画里的“观音”刚帮小娃捞起木陀螺，裤脚还滴着水，就被阿婆扯到了老槐树下。阿婆手里摇着蒲扇，指着不远处的菜畦：“你看那畦青菜，是前阵子你帮着搭的棚子，如今长得多好。今天中午就摘两把，给你做个青菜豆腐汤，尝尝阿婆的手艺。”
“观音”笑着点头，眼角的纹路里全是暖意，蹲下身帮阿婆把歪了的菜畦栅栏扶正。不远处，小娃举着陀螺跑回家，喊来一群伙伴，围着看“会帮人干活的观音”。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拽着“观音”的衣角问：“你真的是从画里出来的吗？那你会画蝴蝶吗？我娘说，会画蝴蝶的人，能把春天画进布子里。”
“观音”被逗笑了，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只振翅的蝴蝶，翅膀上还点着菜畦里刚开的黄色小花。小姑娘拍手欢呼，说要把这蝴蝶画在自己的新围裙上。“观音”看着她跑远的背影，转头对阿婆说：“等秋收了，我给村里的孩子们都画件新衣裳的样子，让他们照着剪裁缝制，好不好？”
阿婆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呀，倒比村里的后生还懂疼人。”正说着，王伯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见了“观音”便喊：“快来帮我看看这谷穗，是不是快能割了？你上次说的那个看谷粒饱满度的法子，还真管用。”
“观音”跟着王伯往稻田走，边走边教他怎么看谷穗的干湿：“您看这穗尖，要是捏着发硬，指甲掐一下没水痕，就说明晒得差不多了。”两人蹲在田埂上，手里都捏着谷穗，像在比对谁家的收成更好。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画里来的”，哪个是土生土长的
中午吃饭时，八仙桌上摆满了家常菜：青菜豆腐汤冒着热气，腌黄瓜脆生生的，还有一碗蒸蛋羹，上面撒着葱花。“观音”捧着碗，学着村里人的样子端着碗蹲在门槛上吃，引得阿婆直乐：“你这吃法，比村里的后生还接地气。”
饭后，“观音”被阿公拉去看他新做的竹筐。阿公的竹编手艺是村里一绝，“观音”看得认真，还时不时问：“阿公，这收口的地方是不是要绕三圈才结实？”阿公乐得胡子直翘：“没错没错，你这眼神比我家那小子还好使！下次我教你编个小篮子，给孩子们装弹珠用。”
夕阳西下时，村里的晒谷场热闹起来。“观音”帮着把晒好的稻谷装进麻袋，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却毫不在意，用袖子一抹，又继续扛麻袋。有村民打趣：“这‘观音’咋比长工还能干？”他笑着回：“能帮大伙多干点，晚上睡得香。”
竹书的纸页上，墨迹渐渐干了。画里的“观音”不再有飘逸的衣袂，而是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不再有金光闪闪的背景，而是身后堆着刚收的稻谷、挂着晒好的辣椒串。画旁的字也变了，写着：“今日帮王伯收了三亩谷，帮阿婆摘了一篮菜，晚上阿婆给留了红薯粥，真香。”
风继续吹着竹书，新的一页又开始显现轮廓——月光下，“观音”正帮着李婶把晒了一天的被子收进屋里，被子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李婶念叨着：“天凉了，晚上盖这被子暖和。对了，你那破了洞的袖口，明天拿来我给你补补，针脚肯定比你自己缝的好看。”
竹书沙沙作响，像是在笑。原来所谓“法相”，不过是把日子过成了彼此需要的模样；所谓“慈悲”，不过是你帮我收谷，我为你补衣，在烟火气里，把每一个平凡的瞬间，都过成了值得放进画里的暖。
竹书的纸页在晚风里轻轻掀动，带着草木灰的气息。画里的“观音”刚帮李婶把最后一床被子叠好，衣角还沾着点晒被子时蹭到的棉絮。李婶捏着针线筐走过来，往他胳膊上一拍：“站好咯，袖口破成这样还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村的人亏待你。”
他乖乖站着，看李婶拈起块碎布，用牙咬断线头，针脚细密地往破口上缀。昏黄的油灯在窗台上跳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幅摇摇晃晃的皮影戏。“婶，您这手艺真好，比城里裁缝铺的还细致。”他说这话时，鼻尖快碰到李婶的白发，闻到股皂角的清香。
“瞎夸，”李婶笑骂，指尖却柔了些，“你这孩子，干活倒是实在，就是不爱惜衣裳。上次帮张叔抬石板，后背磨破了那么大一块，也不说一声。”她忽然停手，往窗外望了望，“今晚有月头，要不跟我家小石头睡吧？他总念叨你答应教他编草蚱蜢呢。”
“好啊。”他应得爽快，眼角瞥见窗台上的竹筐，里面装着小石头白天捡的各色玻璃弹珠，红的绿的，在油灯下闪着光。
夜里，他和小石头挤在一张竹床上，孩子的呼吸又轻又匀，手还攥着他的衣角。他借着月光，用稻草编蚱蜢，指尖被草叶割出细痕也没察觉。编到第三只时，小石头突然嘟囔：“哥，你明天还帮王伯割稻子吗？我也想去，我能背小半袋呢。”
“当然去，带你一起。”他把编好的蚱蜢塞进孩子手里，“不过你得先把作业写完。”
小石头迷迷糊糊应着，翻了个身。他望着屋顶的茅草，听着院里的虫鸣，忽然觉得这比画里的祥云瑞气实在多了。竹书在床头摊着，新的墨迹正慢慢晕开：
天刚亮，他就被王伯的吆喝声叫醒。王伯的稻场在村东头，金黄的稻穗堆成小山，脱粒机“突突”地转着，震得地面都发颤。“可算来了！”王伯扔给他一把镰刀，“试试？我这稻子品种新，穗沉，小心别割到手。”
他学着村里人的样子，弓腰、下刀，稻秆在手里簌簌作响。割到半晌，额头的汗滴进泥土里，溅起细小的尘埃。张婶提着水桶过来，粗瓷碗里晾着菊花茶，“歇会儿吧，你看你这汗，比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还湿。”
他接过碗，一口气灌了大半，菊花的清苦混着回甘，顺着喉咙往下淌。“张婶，您家的菊花真够劲。”
“那是，后山摘的野菊，晒了整整半月。”张婶蹲在田埂上，给他看竹篮里的野鸡蛋，“中午给你炖蛋吃，补补。”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小石头带着几个娃，正把脱好的稻谷装进小布袋，比赛谁背得快。他望着那片欢腾的身影，镰刀割得更起劲了。竹书的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墨迹追着他的动作跑：“上午割了两亩稻，张婶的菊花茶里放了蜜，甜。小石头背了三袋谷，比谁都得意。”
午后的太阳正毒，他帮着李叔修补漏雨的屋顶。泥瓦匠的活计他不熟，手里的瓦刀总不听使唤，把新瓦敲裂了两块。“没事没事，”李叔叼着烟杆笑，“谁学手艺没砸过几块瓦？来，看我怎么弄——手腕得稳，力道要匀，就像你给小石头编蚱蜢那样，得顺着劲儿来。”
他跟着学，掌心磨出了红印，却笑得开心。竹书的墨迹又爬了几行：“李叔教我盖瓦，说这和做人一样，得把根基扎牢实了，才不怕风吹雨打。”
夕阳染红天边时，他扛着小石头往家走，孩子趴在他背上，手里晃着草蚱蜢。路过晒谷场，看见村民们在翻晒新收的谷子，金黄的谷粒在余晖里像撒了层碎金。有人喊他：“明天帮我家摘棉花不？”“来我家吃晚饭啊，我婆娘做了红烧肉！”
他笑着应着，竹书在怀里发烫，新的字迹正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把那些金光闪闪的“法相”，都写成了烟火气十足的“日子”。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小石头的脚丫晃悠着踢到他后背，咯咯直笑。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树下正围坐着几个纳鞋底的阿婆，见他们过来，都笑着招手。
“小远（他在村里渐渐有了称呼），过来歇脚！”最胖的王阿婆往石凳上拍了拍，凳面还留着太阳的温度，“刚煮的绿豆汤，冰镇过的，解解乏。”
他把小石头放下，孩子立刻扑到阿婆们身边，献宝似的举起草蚱蜢：“阿婆你看！是小远哥编的！”阿婆们笑着夸他手巧，他挠挠头，接过王阿婆递来的大碗绿豆汤，冰得碗壁结着水珠，喝一口，甜凉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浑身的疲惫都散了大半。
“听说你帮李婶补了屋顶？”梳着圆髻的刘阿婆手里的针线没停，纳着鞋底上的云纹，“那老屋的梁早松了，你可当心点，别被木头砸着。”
“没事，李叔在旁边盯着呢，”他抹了把嘴，碗底还沉着两颗绿豆，“明天我再去加固一下房梁，顺便把窗纸换了，秋风快起了，别让冷风钻进去。”
王阿婆突然叹气：“唉，要是我家那小子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在外头打工三年，电话都没打几个。”刘阿婆推了推她胳膊：“说这些干啥，小远在这儿，不就跟多了个娃似的？”
小石头突然拽他衣角：“小远哥，明天教我盖瓦好不好？我想给我家鸡棚盖个新顶，上次下雨，鸡窝都漏了。”他笑着揉了揉孩子的头发：“好啊，不过你得先把算术题做完，错一道，就少教一个步骤。”
暮色渐浓，各家屋顶升起炊烟，混着饭菜香飘过来。李婶站在巷口喊：“小石头！小远！回家吃饭咯！”他牵着孩子往回走，听见身后阿婆们还在念叨，“这孩子眼里有活，心又细，怕是哪家的好后生……”
竹书在怀里轻轻颤动，新的字迹洇开来：“王阿婆的绿豆汤里放了冰糖，甜得刚好；刘阿婆纳的鞋底，云纹绕着个‘安’字；小石头的算术本上，红勾比昨天多了三个。”书页间飘出缕热气，像是刚出锅的红烧肉香，把那些冰冷的“法相”熏得软乎乎的，成了能捧在手里的暖。
夜里，他躺在吱呀作响的竹床上，听着小石头均匀的呼吸，窗外传来阿婆们摇着蒲扇说闲话的声音，夹杂着远处稻田里的蛙鸣。竹书摊在枕边，最后一行字慢慢显出来：“原来最灵的‘法相’，是灶台上的火光，是阿婆们的絮叨，是孩子梦里的笑——是把日子过成，越嚼越甜的模样。”
（书页轻轻合上，边缘沾着点绿豆汤的痕迹，像颗小小的星辰。
灵气慢慢复苏，众神好像要回归？当年的景象究竟是何等的波澜壮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