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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临时休息室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却隔不断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空气里昂贵的香薰也压不住紧绷的硝烟味。沈微坐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指尖冰凉,身体深处却像有座压抑的火山在闷燃。面前的巨大液晶屏幕正无声播放着滚动新闻,画面残忍地切割着她的神经。

屏幕上,陆凛那张冷峻到近乎完美的脸被定格、放大,旁边配着猩红刺目的标题:“冷血帝王?陆氏掌舵人陆凛深陷连环杀手疑云!”画面一闪,切换到她曾经生活了十年的沈家老宅废墟,黑白的旧照片带着时光的霉斑,惨烈地提醒着那场吞噬一切的噩梦。接着是陆振山那张伪善油腻的脸出现在镜头前,他对着无数话筒,表情沉痛得无懈可击:“作为陆凛的叔父,我比任何人都痛心!家族蒙羞,我难辞其咎!在真相大白前,我恳请董事会暂停陆凛的一切职务,配合调查,还公众一个公道!”他捶胸顿足,将一个被“不肖”侄子拖累的悲情长辈演得入木三分。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模糊处理过的照片上——那是陆凛别墅外某个雨夜的监控截图,一个男人模糊的背影正将一个沉重的、人形的包裹拖向别墅深处。截图旁,被技术放大的部分赫然是陆凛那枚独一无二的蓝宝石袖扣,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冷光。铁证如山!屏幕下方,滚动的评论如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披着人皮的恶魔!”“沈微瞎了吗?这种人也嫁?”“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他老婆?”

“啪!”一声轻响,沈微抬手关掉了那刺眼的屏幕。世界瞬间安静了,只剩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轰鸣。她闭上眼,用力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却奇异地压下了一丝喉咙口的腥甜。十年血仇的阴影,陆凛身上深不可测的秘密,顾议员(“银色面具”)的疯狂反扑,陆振山的致命背刺……还有那如跗骨之蛆、无处不在的“圆桌会”阴影……所有的线团死死绞缠在一起,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陆凛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钢筋水泥的冰冷森林,阳光被分割得支离破碎。他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像一尊沉默的黑色磐石,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滔天巨浪。昂贵的定制西装勾勒出紧绷的肩背线条,那是一种将一切风暴都强行压下的隐忍姿态。他没有看屏幕,也没有回头,只是那样站着,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他不需要看。那些污蔑、指控、汹涌的恶意,早已通过无数渠道,像污水般无孔不入地泼向他。他习惯了。但他无法习惯的是,把她也拖入这片泥沼。

“取消它。” 他的声音传来,像冰层下的暗流,压抑着汹涌的怒意和更深沉的东西,“现在,立刻。让公关部去应付那群鬣狗。”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锁住沈微,里面翻涌着沈微从未见过的风暴——那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才有的眼神,混杂着愤怒、焦灼,还有一丝……近乎脆弱的恐惧?恐惧她因他而暴露在聚光灯下,暴露在那些淬毒的箭矢之下。“你不该站出去。这是我和他们的事。”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沈微抬起头,迎上他风暴中心的目光。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像易碎的瓷器,但眼底深处那簇从灭门之夜就未曾彻底熄灭的火苗,此刻却猛地窜起,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他。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注一掷的回响。

“你的事?” 她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陆凛,从你把我从那个雨夜捡回来,从你让我成为陆太太那天起,这就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剖开他层层设防的内心,“你把我锁在你的世界里,隔绝危险,也隔绝真相。你替我复仇,替我承担黑暗,甚至替我…去杀人。你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你以为这是保护?” 她微微摇头,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枷锁!把我变成只能依附你、永远被你蒙在鼓里的菟丝花!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你精心编织的谎言里挣扎、怀疑、恐惧,甚至…恨你,这就是你要的吗?”

陆凛的下颌线绷紧如刀锋,瞳孔深处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那“恨”字狠狠刺中。他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抓住她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僵住,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彰显着内心剧烈的挣扎。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铁钳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他自以为是的保护,在她剖心泣血的质问下,轰然坍塌,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掌控欲和自私。

“沈微……” 他艰涩地吐出她的名字,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沙哑。

“不,” 沈微打断他,眼中水光氤氲,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陆凛,这次,让我站在你身边。不是躲在你身后,不是被你保护在羽翼下,是并肩!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我也要和你一起跳下去!” 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覆上他紧握的拳头,那滚烫的温度灼得她指尖一颤,却执拗地没有移开。她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却异常清晰:“让我为你做点什么。让我……保护你一次。用陆太太的身份。”

时间仿佛凝固了。陆凛死死地盯着她覆在自己拳头上的手,那微凉的触感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穿透他坚硬的铠甲,直抵心脏深处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他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复杂情绪,翻涌着震惊、痛楚,还有一丝……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难以置信的微光。

“你……” 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更深沉的悸动。他反手,猛地攥紧了沈微冰凉的手指,那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他没有再说“不”。

休息室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推开,助理林森侧身进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凝重:“陆总,太太,记者已经全部入场,发布会三分钟后开始。另外,苏晚小姐刚刚强行进入了前排席位。” 他顿了顿,补充道,“情绪看起来……不太稳定。”

陆凛的眼神瞬间冷厉如冰刀,周身刚刚平复的气息再次变得危险。苏晚,他那位前女友兼商业伙伴,在这种时候出现,绝无善意。

“让她待着。” 沈微却先一步开口,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她轻轻挣开陆凛的手,不是退缩,而是整理了一下身上那条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连衣裙。裙摆摇曳,看似柔弱,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她不是想看戏吗?那就让她好好看看。” 她拿起梳妆台上那支色泽浓郁的正红色口红,对着镜子,稳稳地涂抹在略显苍白的唇瓣上。那抹红,瞬间点燃了她苍白面容上的全部生气,也点燃了她眼中破釜沉舟的火焰。

镜中的女人,眼神沉静,脊背挺直。陆凛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目光沉沉地锁着她,像守护着最珍贵的宝藏,又像是即将目送她踏上战场的将军。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角一丝不小心溢出的红痕。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他独有的霸道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我在后台等你。” 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磐石般沉重,“记住,别怕。”

沈微深深地看了镜中的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然后,她转身,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通往发布厅的厚重隔音门。

瞬间,无数道雪亮刺目的闪光灯如同密集的箭雨,带着灼人的热度扑面而来!咔嚓咔嚓的快门声连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噪音海洋。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无数双眼睛带着审视、好奇、恶意和贪婪,死死地聚焦在她身上。空气里弥漫着兴奋、紧张和即将引爆的恶意。

沈微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挺直背脊,迎着那片能将人瞬间烤焦的镁光灯森林,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孤零零的发言席。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发出清晰而孤绝的回响,像是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排一道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怨毒目光——苏晚。那张精心修饰的脸因为嫉恨而微微扭曲,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死死掐着昂贵的鳄鱼皮手包。

沈微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没有停留,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她走到发言席后站定,双手轻轻搭在冰冷的台面上,微微吸了一口气。台下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无数镜头贪婪捕捉的细微声响,所有记者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位风暴中心的陆太太开口,等待着她的崩溃、辩解或是苍白无力的开脱。

沈微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终定格在正前方一个黑洞洞的直播摄像机上。她的眼神不再有丝毫迷茫和怯懦,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悲壮的火焰在燃烧。

“各位媒体朋友,”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不高亢,却异常稳定,清晰地压下了所有细微的杂音,“我知道你们今天为何而来。为了我丈夫,陆凛。”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台下瞬间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无数话筒像丛林般伸得更前。

“你们报道的那些‘铁证’——雨夜的监控截图,袖扣的照片,” 沈微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带着一种凛然的质问,“你们真的确认过它们的来源吗?确认过它们没有被精心篡改、被恶意拼接、被别有用心地放到你们面前,只为将一位替无辜者讨还血债的人,钉死在‘连环杀手’的耻辱柱上?!”

台下的骚动瞬间变成了巨大的哗然!记者们面面相觑,前排的苏晚更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没料到沈微竟敢如此强硬地直接反击。

“你们看到的,是有人想让你们看到的‘真相’!” 沈微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而真正的真相,正被巨大的黑暗所掩盖!我的丈夫陆凛,他并非如某些人恶意渲染的冷血屠夫,恰恰相反——” 她的声音微微哽咽,眼圈迅速泛红,那份脆弱如此真实,瞬间揪紧了所有人的神经,“他是我十年血海深仇唯一的告慰者!他一直在追查当年残忍杀害我父母的真凶!为此,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他正在独自对抗一群隐藏在光鲜亮丽外表下的真正恶魔!”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留下清晰的痕迹。这泪水,为逝去的父母,为这十年背负的沉重,也为陆凛独自承受的一切黑暗。

台下死寂一片,只有闪光灯还在疯狂闪烁。沈微抬起手,没有丝毫犹豫地摘下了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光华璀璨的钻戒——象征着陆太太身份的婚戒。她将戒指高高举起,让它在刺目的灯光下折射出耀眼而纯粹的光芒,对准了所有镜头!

“这枚戒指,代表我的身份,更代表我的立场!” 她的声音带着泪意,却异常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我,沈微,陆凛的妻子!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以受害者的身份乞求怜悯,而是以陆太太的身份宣告——我相信我的丈夫!他绝非凶手!他是被构陷的!那些指向他的所谓证据,不过是恶魔精心编织、用来混淆视听、污蔑英雄的谎言!因为恶魔最擅长的,就是把敢于对抗他们的英雄,染上和自己一样的颜色,拖入泥潭!”

她的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整个发布厅彻底炸开了锅!记者们再也按捺不住,无数问题如同炮弹般砸了过来:

“陆太太!您说陆先生是英雄,那您如何解释监控中他处理‘裹尸袋’的行为?”

“您指控有人构陷陆先生,是否有证据?构陷者是谁?是陆振山先生吗?”

“您说陆先生在追查真凶,是否意味着十年前沈家的惨案另有隐情?真凶是谁?”

“您如此维护陆先生,是否因为夫妻关系,或者受到了某种胁迫?”

“陆太太,您认为您丈夫手上真的干净吗?他是否也为了复仇而……越过了法律的界限?”

最后一个问题尖锐如刀,直指陆凛行为最黑暗的核心。所有喧嚣瞬间停滞,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沈微,等待她的回答。苏晚更是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冷笑,等着看她如何为“杀人犯”开脱。

沈微迎着那道最恶意的目光,迎着那支几乎戳到她鼻尖的话筒,脸上那抹悲怆的泪痕还未干,唇角却缓缓地、极其清晰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一个悲伤的笑,也不是一个讨好的笑。那是一个洞悉一切、带着无尽嘲讽和凛然无畏的笑,如同带刺的蔷薇在风暴中粲然绽放。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这位记者问得好。‘越界’?” 她轻轻重复着这个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冰冷的嘲讽,“当法律在某些庞然大物面前形同虚设,当正义被金钱和权力玩弄于股掌之间整整十年!当受害者家属在绝望中看不到一丝光明!当恶魔戴着伪善的面具在阳光下招摇过市,将屠刀一次次挥向无辜者!”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愤怒和质问,目光如炬,直刺那个提问的记者,仿佛要刺穿他背后代表的某种无形的力量:

“那么请问,谁有资格来定义那条‘界’?!是那些高高在上、掌控规则、玩弄法律的‘神’吗?还是我们这些在深渊边缘挣扎求生、只求一个公道的‘凡人’?!我丈夫所做的一切,若称之为‘越界’,那也是被这扭曲的世道、被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魔,逼得无路可走后的最后反击!”

她微微昂起头,下颌绷紧成一条倔强的弧线,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我无法为他的每一个选择做出法律意义上的完美辩护。但我能告诉你们的是——他用他的方式,让那些手上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付出了代价!他撕开了那些伪善者光鲜的画皮!他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包括我在内的无数冤魂,撞向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黑暗壁垒!”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黑洞洞的直播镜头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们要的‘铁证如山’?等着吧!当那些真正躲在幕后的魔鬼被彻底拖到阳光下审判时,当所有被掩盖的污秽真相大白于天下时,你们会看到,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屠夫,谁又是那个……在黑暗中为光明而战的染血孤狼!” 她停顿了一瞬,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而我,作为他的妻子,会一直站在他身边。直到最后。”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整个发布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那番话没有辩解,没有否认陆凛可能沾染的血腥,而是以攻代守,将矛头直指那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将陆凛的行为置于一种悲壮、绝望、甚至带着某种黑暗正义的语境下!这颠覆性的指控和沈微身上爆发出的惊人气势,彻底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连苏晚脸上的冷笑都僵住了,眼中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

沈微不再看任何人,她拿起那枚被举过的戒指,重新戴回无名指。冰冷的铂金圈套住指根,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归属和决绝。她没有理会身后瞬间爆发的、更加疯狂混乱的提问狂潮,转身,挺直背脊,在无数闪光灯的追逐和一片哗然声中,一步步走下发言席,走向后台那道隔开两个世界的门。镁光灯在她身后交织成一片光的瀑布,将她的背影映照得无比清晰,也无比孤独——像一个刚刚为自己丈夫在舆论的绞刑架上,亲手戴上荆棘王冠的殉道者。

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合拢,瞬间隔绝了外面沸腾的喧嚣,如同隔绝了一个世界。后台休息室的光线柔和下来,沈微挺直的背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微微晃了一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没有软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巨大的消耗感。刚才在台上燃烧的勇气和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冰冷的疲惫和后怕。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熟悉的、带着冷冽木质香气的怀抱将她整个包裹。是陆凛。他甚至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用强健的手臂支撑着她几乎虚脱的身体,另一只手不容置疑地抬起她的下巴。

沈微顺从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不再是冰冷的掌控,不再是隐忍的愤怒,而是一种近乎赤|裸的震动、深沉的痛楚,还有一种……被彻底灼伤的、难以置信的温柔。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女人。她的勇敢,她的决绝,她为他戴上荆棘王冠时那不顾一切的姿态,像一把滚烫的烙铁,狠狠印在了他冰封已久的心上。

他的拇指带着薄茧,极其轻柔地、珍惜地擦过她眼下残留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那温热的指腹触碰到微凉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做得很好,陆太太。”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碾磨出来,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破碎的温柔。那声“陆太太”,不再是身份的宣告,而是饱含着一种沉甸甸的、全新的、令人心悸的重量。

沈微望着他眼中那片为她而融化的坚冰,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心头那点残留的恐惧和冰冷,似乎也被这滚烫的视线慢慢熨帖了。她微微扯了扯嘴角,想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却发现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轻轻地将头靠向他坚实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汲取着劫后余生的片刻安宁。在这个隔绝了外界风暴的角落里,在彼此交缠的呼吸和心跳声中,那些猜疑、恐惧、算计似乎都暂时远去了。

然而,这片刻的温存并未持续太久。林森再次无声地推门进来,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巴掌大小的白色硬纸盒。

“陆总,太太,” 林森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这个盒子……是在发布会结束后,有人直接送到后台入口的,指明给太太。安保检查过,没有爆炸物和明显危险品,但……” 他迟疑了一下,将盒子轻轻放在旁边的化妆台上,“里面的东西……很诡异。监控只拍到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快递员身影,放下就走了,查不到来源。”

诡异?沈微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平息些许的心跳再次擂动起来。陆凛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他松开沈微,一步跨到化妆台前,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迫感。他伸出手,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打开了那个平平无奇的纸盒盖子。

盒子里没有炸弹,没有恐吓信,没有血腥的物件。

只有一支花。

一支新鲜得仿佛还带着露水的黑色曼陀罗。

花瓣是极致的黑,天鹅绒般的质感在休息室柔和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深不见底的幽暗光泽。细长的花蕊如同凝固的墨汁,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得令人头晕的诡异香气。它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盒底,像一只刚刚从地狱深处探出的眼睛,冰冷地、嘲弄地注视着刚刚在台上发表了“宣战檄文”的沈微。

象征着“曼陀罗”组织的死亡之花!象征着“圆桌会”那无处不在的阴影!象征着“V”那阴魂不散的、居高临下的警告!

它就这样出现了,如此突兀,如此精准,在她刚刚公开站到陆凛身边、向那黑暗宣战之后。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沈微刚刚凝聚起勇气的脸上,也抽在陆凛的神经上。

沈微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让她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再次撞上冰冷的墙壁,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陆凛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他死死盯着那朵妖异的花朵,眼神阴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酝酿着毁天灭地的雷霆。那朵花,是挑衅,是警告,更是对他们刚刚建立起的、脆弱联盟的极致嘲讽!

他猛地伸手,“啪”地一声狠狠合上了盒盖!将那妖异的黑色彻底隔绝在视线之外。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休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查!” 一个字,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从他紧咬的齿缝中迸射而出,带着碾碎一切的杀意,“掘地三尺!把送东西的老鼠给我揪出来!”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实质般刺向林森,那里面翻涌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和冰冷的戾气。

林森肃然应声:“是!” 迅速转身离开,沉重的木门再次隔绝了内外。

休息室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那被合上的盒子像一个沉默的潘多拉魔盒,安静地躺在化妆台上,散发着无形的恐怖压力。陆凛胸口剧烈起伏,他闭上眼,似乎在强行压下那股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再睁开时,他猛地转身,一步跨到沈微面前,用一种几乎要将她揉碎的力道,将她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手臂像钢铁般箍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嵌入自己的身体里,隔绝开外界的一切恶意与危险。

他的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和不容置疑的霸道:“别怕……我在。” 那拥抱的力度大得让沈微有些窒息,骨头都隐隐作痛,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扭曲的安全感。在这密不透风的禁锢里,在那朵黑色曼陀罗带来的刺骨寒意中,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因为后怕,因为一种几乎要失去她的巨大恐慌。

沈微的脸被迫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鼻息间充斥着他身上冷冽的木质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的硝烟味。那朵妖异的黑花带来的恐惧还在四肢百骸流窜,让她身体僵硬。然而,隔着薄薄的衣衫,陆凛那滚烫的体温和狂烈的心跳,却如同最原始的生命之火,穿透恐惧的坚冰,一点点传递过来。

她没有挣扎,只是在那令人窒息的拥抱里,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僵硬的手臂,最终,轻轻地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这个微小的回应动作,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陆凛的身体猛地一震,箍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仿佛要将她彻底融进自己的骨血里。那力道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乱和后怕,再无半分平日的冷静自持。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带着一种近乎啃噬的力道,重重地烙印在她冰凉汗湿的额角。

“谁也不能……” 他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带着血腥的戾气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谁也不能再把你从我身边夺走……谁也不能!” 那誓言般的低语,是情话,更是枷锁,是守护,亦是独占。在这片被黑色曼陀罗阴影笼罩的寂静里,他们如同两只受伤的困兽,在绝望的深渊边缘,用最原始的方式相互舔舐伤口,相互确认着彼此的存在——一个染血的英雄,一个为他戴上荆棘王冠的女人,在黑暗的凝视下,拥抱成了彼此唯一的光源,也是唯一的锚点。化妆台上,那个装着死亡之花的白色盒子,像一个无声的墓碑,冰冷地嘲笑着这短暂而扭曲的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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