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上个月的账目,一清二楚,连一文钱都对得上!工部修的河堤,固若金汤,连块豆腐渣都找不到!这帮人是想让本官失业吗?!”
他面前站着他的远房侄子钱林和笔帖式张三,两人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
钱林看他气得不轻,连忙凑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叔父息怒……百官清廉,国泰民安,这……这不是好事嘛……”
“好事?好个屁!”钱秉忠一瞪眼,“对天下人是好事,对本官的业绩就是天大的坏事!上个月,本官的奏章数量,在六部九卿里,是倒数第一!倒数第一啊!你让本官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张三眼珠子一转,立刻找到了新的话题:“大人,小的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尤其是……摄政王殿下和国师大人!”
“哦?”钱秉忠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他们怎么了?”
“他们太安静了!”张三说得斩钉截铁,“大人您想啊,摄政王殿下,咱们那位神勇无敌,杀伐果断,往日里就算不打仗,也得三天两头去军营操练,把那帮将军们训得鬼哭狼嚎。可最近呢?天天往国师府跑!”
“没错没错!”钱林也赶紧补充道,“还有国师大人!以前总喜欢搞点什么祈福法会,观星祭天,弄得满城皆知。最近也闭门不出了!观星台都戒严了!小的听说,他们二人经常在里面一待就是一整天!”
钱秉忠停下脚步,眯起了他那双精明的小眼睛,花白的胡子微微颤动。
他惧怕摄政王,那是真的。
萧煜那眼神,扫他一眼,他能连着三天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挂在城墙上风干。
但是!
惧怕归惧怕,职业操守不能丢!
一个杀神王爷,一个神棍国师,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突然变得形影不离,还搞得神神秘秘……
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钱秉忠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难道……他们在国师府里斗蛐蛐?”
“或者……偷偷用公款吃喝,搞什么烤肉宴?”
“再不然……就是国师在怂恿王爷修仙炼丹,不理朝政,玩物丧志?!”
越想越觉得可能!每一个,都是天大的把柄!
只要抓住一个,他钱秉忠就能写出一篇洋洋洒洒,文采飞扬,足以名留青史的弹劾奏章!
想到这里,钱秉忠激动得浑身发抖。
“走!抄家伙!”
钱林和张三一脸懵逼:“啊?大人,抄……抄什么家伙?”
“换上夜行衣!随本官夜探国师府!”钱秉忠压低声音,“本官倒要看看,他们背着皇上和满朝文武,到底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什么谋反大罪,是抓现行!看看他们是不是在玩忽职守!”
钱林和张三对视一眼,脸都绿了。
我的老天爷,夜探国师府?那里面还有一个摄政王啊!这跟主动把头伸到老虎嘴里有什么区别?
但看着钱御史那副“为弹劾事业献身”的狂热模样,两人知道,劝是劝不住了。
罢了罢了,舍命陪君子吧!希望王爷下手能轻点……
……
子时,国师府后墙根。
三个黑乎乎的影子,正做贼似地贴着墙移动。
“叔……大人,这墙也太高了,咱们……咱们还是用弹弓打块石头进去,看看反应?”钱林怂怂地建议。
“没出息!”钱秉忠低声呵斥,虽然他自己的一双老腿也在打哆嗦,“本官这是在履行御史职责,光明正大……的暗中观察!怎能行此鬼祟之事?”
张三欲哭无泪,心想咱们现在这样子,难道就不鬼祟了吗?
就在这时,钱秉忠脚下“咔哒”一声,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
三人吓得一哆嗦,差点叫出声。
钱秉忠低头一看,眼睛瞬间亮了!
“地道!是秘密地道!”他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我就知道!他们肯定挖了地道,方便私会!快,搬开它!”
钱林和张三看着那怎么看都像是下水道检修口的石板,闻着从缝隙里飘出的那股子不可描述的销魂气味,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王爷和国师……口味这么重的吗?
在钱御史的催促下,三人还是合力将石板抬开了。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腐烂、污泥和腥气的味道,如炸弹般喷涌而出。
“呕……”钱林差点当场吐出来。
他用袖子捂着口鼻,指着黑漆漆的洞口,“此乃欲盖弥彰之计!用臭气来掩盖地道的存在,高明!实在是高明!走,随本官下去,人赃并获!”
说完,他提着个小灯笼,一咬牙,一闭眼,率先爬了下去。
钱林和张三含着两泡眼泪,也只能跟着跳进了这个“芬芳”的秘密地道。
地道里,污水横流,伸手不见五指。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走了没多久,就彻底迷失了方向。
“大人……这地道……怎么跟迷宫似的?”张三的声音带着哭腔,“而且……好臭啊……王爷他们真的在这种地方……斗蛐蛐?”
“住嘴!不许质疑本官的判断!”钱秉忠嘴硬道,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这环境,别说斗蛐蛐了,蛐蛐进来都得被熏死吧?
就在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前方拐角处透出了一点微弱的红光,还伴随着一阵听不懂的,嗡嗡嗡的念经声。
“有光!有人!”钱秉忠精神一振。
找到了!
他立刻做了个“猫着腰”的手势,三人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
躲在拐角,探头一瞧。
只见前方的石壁上,用一种散发着腥味的暗红色液体,画着一个扭曲诡异的符文。
两个穿着黑袍,兜帽遮脸的人,正跪在符文前嘴里念念有词。
钱秉忠哪里见过这场面!
他读的是圣贤书,信的是浩然气。眼前这场景,分明就是话本里写的邪教徒在搞什么恶毒的祭祀!
他瞬间把这笔账算到了国师楚玄逸头上!
好你个楚玄逸!本官还以为你最多就是玩物丧志,没想到你竟敢在京城地下,搞这种伤天害理的邪术!
就在这时,一个黑袍人缓缓转过身。
烛火下,那是一张惨白浮肿、毫无生气的脸,一双眼睛灰白浑浊,宛如死鱼。
这……这哪里是人!
这分明就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钱秉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巴骨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他脑子里什么弹劾,什么业绩,什么斗蛐蛐,瞬间被清空得一干二净。
积攒了半辈子的勇气,在这一刻轰然决堤,化作一声响彻下水道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
“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