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
路知行看看怀里熟睡的女儿,抑制不住的扬起嘴角,自己的两个姑娘还真是一模一样。
那年在贵州露营,薛宴辞不肯睡,也是一首小星星哄睡着了。十多年后,叶嘉念在蓟县露营不肯睡,也同样是一首小星星哄睡着了。
真好。
叶嘉念终于胖起来了,小脸蛋肉乎乎的,眼睫毛特别长,特别好看,和薛宴辞很像,尤其是睡着了,侧躺在路知行臂弯里的时候,简直就是缩小版的薛宴辞。
十点五十九分了,路知行给女儿盖好被子,起身到帐篷外等电话。蓟县的天空不如贵州的天空高,蓟县的星星也不如贵州的星星亮,但幸福是一样的满怀。
「姑娘睡了?」
“你喝酒了?”
电话那头的薛宴辞轻轻“嗯”了一声,又解释一句,“一点点儿。”
“陈临在你旁边吗?到酒店了吗?”
「到了,在床上躺着了,好困。」
每每这种时候,路知行都觉得特别无力,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隔着冰冷的手机听筒安慰她一句,“快睡,再有两天,就回来了。”
「路老师,我好想你,可是我又很困,我又很想和你说会儿话。」
自薛宴辞到北京后,就很少会在上班时间和路知行联系了。有接待、陪同、考察任务时,更是忙到连手机都没空看。
但陈临会在薛宴辞工作间隙打给路知行,告诉他薛小姐接下来会有十五分钟或者半小时的空闲,可以同他通电话。
但这样的空闲,也一样是少之又少。
这样的日子是否会长达一生,路知行不敢想。
今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薛宴辞发了慰问演出视频给路知行,又说,想看路老师的演唱会。
只是坐在薛宴辞一旁的领导稍稍动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她就赶紧将手机收起来了。
路知行也从不发任何有声音的视频给薛宴辞,生怕她偷偷看时,会出现意外,引起注意。
“宴辞,我也很想你。”
“你想我什么?”薛宴辞调侃一句,从床上坐起来,想认真听听路知行会说些什么。
“想哄你睡觉,想唱歌给你听,想抱抱你。”
“下次你出差我也去吧,偷偷等你。”
「我今天偷偷给你发视频,被发现了,好尴尬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
“宴辞,快睡,回来那天我去机场接你。”
「你哄我。」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
「路知行,你好土哎!」
“赶紧睡,再不睡,天该亮了。”
*
“叶先生?”
路知行循着声音望过去,是叶嘉念在天津读幼儿园时一个同学的妈妈。
“姑娘,过来!”路知行抬手将女儿喊到身边,等着对方开口。
能和叶嘉念读同一个幼儿园的人,自然也是和叶家差不多人家的孩子。但真的能和叶家说得上话的家庭,也没几个。
“嘉念转学到北京的时候,我们家子霖请假了,也没能赶上最后的送别会。”
路知行看着女儿一脸呆滞的模样,真是和薛宴辞一样儿,对见过的人,对以前认识的人,真是一点儿都记不住。
“叶嘉念,这是王子霖,你在幼儿园时候的同学。”路知行给你女儿介绍一遍,试图能让女儿开口说两句话,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叶嘉念歪着头想了好半天,也没记起王子霖是谁。无奈之下,路知行只好对着女儿说句客套话,“去和子霖玩吧。”
“您太太没过来?”
“也没来得及恭贺您太太调任北京的事……”
路知行盯着叶嘉念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女儿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转头应付王太太一句,“嗐,一个虚职罢了。现在事情也多,我们生活压力也比以前大很多。”
“我们家那位,还总想着能调去北京。”
路知行从包里拿出防晒霜,朝女儿方向跑去,嘴里不停念叨着,“姑娘,你慢点儿,前面没树挡着,晒到你了……”他疲于应付这些,也没空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
直到看见叶嘉念一脸嫌弃样儿,路知行才突然意识到薛宴辞和叶嘉念并不如她们所表现的那般不记人?其实她们都记得,也认识,就是懒得交流呢?就是想假装不认识呢?
“姑娘,你真的不记得王子霖了吗?”
“记得,但我不想和他说话。”
路知行抿着嘴骄傲地笑了,问女儿一句,“谁教你这些的。”
“妈妈。”
果然是薛宴辞。
“妈妈说没必要记得所有人,只需要把有利益往来的人放在脑子里,把重要的人放在心里,把最最最重要的人放在心尖上就够了。其他人,就当不认识。”
路知行皱皱眉头,今天这太阳真大,晒得叶嘉念脖子上红了一大片,这要被晴姐、丽姐看见,又得挨顿说。
“爸爸,不要在太阳下皱眉头。”
路知行边给女儿涂防晒霜,边问一句,“怎么了?”
“妈妈说,你一皱眉头,她就心疼。”
2017年夏天,路知行带着薛宴辞第一次参加户外演出,太阳直直晒着舞台。
路知行皱着眉头排练了十分钟,演出结束当晚,薛宴辞就送了帽子、墨镜给他。那天薛宴辞还说,“知行,以后别皱眉头了,我看了心疼。”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路知行才发觉自己这些年好像总在皱眉头。妈妈去世的早,姥爷重病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家了。
路邑章教训自己,自己不敢辩解,只敢皱皱眉头;周锦阑不许自己出现在任何路家的场面上,自己也不敢反抗,只敢皱皱眉头;路知炅、路知昂同自己打架,自己更不敢还手,只敢皱皱眉头。
这个世界上,看自己皱眉头会心疼的人,只有薛宴辞一个。
“妈妈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妈妈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好朋友之间就是要分享所有的秘密。”
尽管所有人都说薛宴辞没有认真教导过孩子,也没有在女儿身上花过心思,是个极其不称职的母亲,但路知行从未这样想过。
薛宴辞教导孩子,有她自己的方式。就像她说女儿是她最好的朋友,就像她会嘲笑女儿很笨,也会夸赞叶嘉念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小孩,也会给叶嘉念出头一样,路知行觉得这样特别好,特别棒。
“妈妈还说什么了?”
“妈妈说她永远喜欢二十二岁的路老师,也永远爱现在的你,但她也怀念二十二岁一身傲气的路知行。”
“这都是妈妈让你告诉给爸爸的话吗?”
叶嘉念伸伸手,“爸爸,你好笨哎。”
“哪里笨?”路知抱起女儿,朝柳树下那片小溪流走去,叶嘉念特别喜欢光脚踩水。
“爸爸,你先是自己,才是妈妈喜欢的人,最后才是我爸爸。”
路知行偏过头看一眼趴在肩膀上的女儿,中午啃西瓜留在脸上的印子还在,昨晚两只蚊子在她手臂上留的蚊子包也还在,叶嘉念才是个五岁的小姑娘,怎么就能说出这么深奥的话了。
“这也是妈妈说的?”
叶嘉念摇摇头,“不是。”又掰着手指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妈妈说她对爸爸你有很多愧疚。爸爸你为了妈妈,为了我们的家,放弃太多东西了。”
路知行将叶嘉念放在地上,蹲在她身前,郑重其事同女儿讲话,“叶嘉念,爱人之间,家人之间,从没有为了某个人放弃什么,也没有为了某个人牺牲什么,有的只是心甘情愿。”
“听不懂。”
叶嘉念的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路知行起身摸摸女儿的头发,“没关系,等你长大了,遇到想要和对方成为一家人的那个人后,就懂了。”
下午三点的太阳真耀眼。
路知行取出墨镜戴好,抬头又看一遍太阳,仍然火热、明亮。
薛宴辞不在身边的那六年,路知行就是戴着这副墨镜赶了六年的演出。无论是晴天、阴天,还是下雨天,他都会在排练结束后,站在舞台上找太阳。有时是日出,有时是正午,有时是落日,有时天已经黑了。
从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执着的在每一场演唱会排练结束后找太阳,看太阳,在每一场演唱会结束后站在路灯下找月亮,看月亮。
“爸爸,你快看,有小蝌蚪。”
叶嘉念蹲在溪流里,裙子角湿了一大片,两个炸毛的麻花辫翘着小尾巴。
路知行没有见过薛宴辞五岁时的模样,也忘了自己五岁时的模样。但他会永远记得自己和宴辞的女儿,叶嘉念五岁时的模样,天真、可爱、漂亮、聪慧。
路知行三岁失去妈妈;二十二岁遇到薛宴辞,她给他所有的爱;二十八岁获得薛宴辞的原谅,她给他一个家;三十二岁,又失去了一切。
如今再次拥有这一切,路知行只剩下胆怯。
可是薛宴辞要自己勇敢,要自己别皱眉,要自己别妥协。
薛宴辞,你是我怀里的月亮,亦是我心头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