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念猛地抬起头,眼底那片荒芜的冰层似乎被这滚烫的宣告击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激烈的混乱。
他看着白寻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沉静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狼狈扭曲的影子,一股混杂着巨大痛苦、愤怒、委屈和无法理解的情绪如同岩浆般轰然喷发!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人要这样?!
凭什么要把他从自我放逐的深渊里硬拽出来?!
下一秒,竹念猛地低头,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狠戾,狠狠一口咬在了白寻毫无防备的脖颈侧!
“嘶!”尖锐的刺痛瞬间传来,温热的液体顺着皮肤流下。
白寻身体猛地一颤,肌肉瞬间绷紧,但他环抱着竹念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甚至没有试图推开或躲避,只是在那瞬间的剧痛后,将怀里颤抖得更厉害的身体抱得更紧。
血腥味在竹念的口腔里弥漫开,咸涩滚烫,和他汹涌而出的泪水混合在一起,被他狠狠地咽了下去。
那味道像毒药,也像某种扭曲的欢喜,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让他恐惧又迷恋。
“别怕……乖……别怕……”白寻的声音贴着他的发顶响起,低沉沙哑又温柔,他一遍遍重复着,仿佛颈侧的剧痛和鲜血根本不存在,“对不起……竹念……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是我让你心里有负担了……对不起……”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切的自责,都怪他他操之过急的表白和靠近才让竹念这样纠结又恐惧。
还诱发他发病了!
这不是简单的演戏装疯,竹念是真的再次发作了,都怪他。
明明去看风水的时候,竹念还那么快乐……
竹念咬得很用力,仿佛要将所有说不出口的痛苦恐惧和自毁的欲望都倾注在这一口里。
但白寻那一声声沉静包容的“别怕”和充满愧疚的“对不起”,像温水,一点点浇熄了他心中狂暴的火焰。
再加上他不久前服下的药物开始发挥作用,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如同退潮般迅速而突兀地平息下来。
他松开了牙齿。
白寻颈侧留下了一个带着血痕的牙印,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狰狞。
竹念脱力般地将额头抵在白寻的肩膀上,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只剩下无声的泪水还在不断滑落,浸湿了白寻肩头的衣料。
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情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茫然。
白寻感觉到他身体的放松和颤抖的停止,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才稍稍落地。
他依旧没有松开怀抱,静静地抱着他,任由他靠着自己平复,直到竹念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
过了许久,白寻才微微松开手臂,低头看着竹念。
他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空洞而疲惫,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白寻心中抽痛,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湿纸巾,动作极其轻柔地替竹念擦拭脸上狼狈的泪痕和嘴角残留的血迹,“对不起。”
竹念没说话。
擦干净后,白寻看着竹念依旧没什么神采的眼睛,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带着一种引导和转移话题的意味:“感觉好点了吗?外面……篝火晚会应该快开始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们都在等我们吃东西呢。”
竹念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聚焦。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看白寻颈侧的伤口,也没有再说什么。
白寻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走出了蒙古包。
篝火晚会。
外面天色已暗,但营地中央巨大的篝火正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草原夜晚的寒意,将周围照得一片明亮温暖。
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人们欢快的谈笑声、还有烤全羊散发出的浓郁肉香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热闹的烟火气。
他们订的位置在篝火外围稍远一点的角落,相对安静些。
棠溪尘、陆厌、于洋和小墩墩已经围坐在铺着厚厚毛毡的地毯上。
陆厌正专注地翻烤着几串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动作娴熟。
棠溪尘则拿着一串烤好的蔬菜,一边喂小墩墩,一边逗它:“宝宝,吃不吃?”
小墩墩皱着小鼻子,一脸嫌弃:“宝宝不吃草!宝宝要吃肉肉!”
“这个?”
“肉肉!宝宝要吃!”
“我们宝宝真的是肉食动物啊?”棠溪尘笑着把肉串递过去。
于洋正拿着手机对着篝火和星空拍照,嘴里还嘟囔着:“这信号……啧,打游戏是没戏了,发个朋友圈装装逼吧……”
看到白寻和竹念走过来,几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棠溪尘和陆厌的眼神平静,似乎对竹念微红的眼眶和略显疲惫的神色视而不见,只是自然地招呼:“快来,阿厌烤的肉串快好了。”
于洋也放下手机,大大咧咧地说:“再不来,羊腿都要被小墩墩啃光了!”
小墩墩立刻举起手里的小肉串,奶声奶气地证明:“宝宝没有!宝宝只吃了一点点!”
小家伙没敢继续看竹念,怕自己忍不住和他一起哭。
白寻拉着竹念在空位上坐下,竹念的目光扫过他脖颈边的牙印,又迅速移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白寻却仿佛毫无所觉,他拿起一串陆厌刚烤好递过来的肉串,自然地吹了吹,然后递到竹念面前:“尝尝?闻着很香。”
竹念沉默地接过肉串,没有立刻吃,只是看着跳跃的篝火。
喧嚣热闹包围着他,食物的香气钻入鼻尖,身边是熟悉的人,刚才蒙古包里那场激烈的情绪风暴,仿佛被这温暖明亮的篝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就在这时,一阵清澈悦耳,如同山涧清泉般的歌声,伴随着舒缓的吉他伴奏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歌声干净、透亮,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温柔力量在篝火的噼啪声和人群的谈笑中显得格外动听。
众人的目光都被这歌声吸引,纷纷循声望去。
篝火晚会的人不算多,除了他们这一群,还有另外两拨看起来像是结伴出游的年轻人。
歌声的源头,来自离他们稍远、更靠近篝火中心位置的一小片区域。
只见一个穿着简单白色卫衣和牛仔裤的少年,正放松地靠在一个身材高大,气质沉稳的男人肩头。
少年面容精致可爱,眉眼弯弯,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温暖。
他微闭着眼,唇角带着浅笑,轻声哼唱着。
而那个男人,则抱着一把原木色的吉他,修长的手指娴熟地拨动着琴弦,低沉醇厚的琴音完美地应和着少年清越的歌声,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
竹念手中的肉串,“啪嗒”一声,掉在了面前铺着的毛毡上。
他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方向,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种极度的震惊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