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它用尽最后一点微弱的意念,传递出一个清晰无比却又简单到让陆厌心脏骤然一缩的请求:“抱……抱……”
没有怨恨,没有质问。
这个被亲生父母当作货物般交易、尚未出世便被剥夺了生命和未来的小生命,在它短暂而痛苦的存在中,唯一渴望的,仅仅是一个……拥抱。
一个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和算计的、温暖的拥抱。
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刺痛,毫无预兆地贯穿了陆厌。
他看着眼前这个懵懂地祈求拥抱的小小光点,瞬间与他记忆深处某个同样绝望、同样冰冷无助的幼小身影重叠。
他仿佛看到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蜷缩在冰冷角落、浑身是伤的银发小男孩。
他看到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冰冷的手指一次又一次扼住他纤细的脖颈,直到窒息……濒死……又因为某种“恐惧”而被粗暴丢开……周而复始。
陆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缓缓地对着那团小小的光点,张开了双臂,“来……”
那小小的光点似乎感受到了这份敞开怀抱的接纳和悲伤中的共鸣,它不再犹豫,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轻轻地、轻轻地,投入了陆厌虚幻却稳固的怀抱。
当那微弱的光点触碰到陆厌魂体的瞬间,一股纯净到极致、却又带着无尽悲伤的冰凉感传递过来。
陆厌用最精纯的鬼气如同最轻柔的襁褓般,将这脆弱的小生命环抱在怀中。
他低下头,冰冷的额头仿佛能感受到小家伙虚幻的‘体温’,“不怕……”
“下辈子……一定不会了……”
他的手臂收拢,将那小小的光点更紧、更安全地护在胸前,仿佛要隔绝开世间所有的冰冷和算计。
“乖宝宝……”他闭上眼,如同每次在他从噩梦中惊醒时棠溪尘安慰他的一样,温和的说:“……乖宝宝……不怕,不怕。”
幻境开始如同褪色的画卷般片片剥落、消散。
小院、阳光、葡萄藤、那对沉浸在金钱美梦中的男女……
一切都化为虚无的碎片。
——
竹念的意识也被一股强烈的怨念和冰冷的绝望猛地拽入了另一个空间。
眼前的景象瞬间切换,不再是冰冷刺骨的地窖。
他发现自己悬浮在一个极其诡异的地方。
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外观奢华的欧式别墅内部。
然而,内部的装修风格却与温馨家居截然相反,冰冷、苍白、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刺眼的白炽灯将每一个角落照得惨白一片,墙壁和地板都是易于清洁的医用材质。
这根本不是什么别墅,而是一个伪装成住宅的、设施极其专业的……地下代孕工厂!
竹念如同一个无法被察觉的幽灵,漂浮在空中,俯瞰着下方令人心寒的场景。
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十几个独立的“产房”隔间。
每个隔间里都摆放着一张冰冷的、带有束缚带的金属产床。
此刻,大部分产床上都躺着年轻的女人。
她们大多眼神空洞麻木,或带着药物导致的昏沉,四肢被柔软的束缚带松松地固定着,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管线。
穿着无菌护士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工作人员在隔间外狭窄的过道里无声地穿梭,推着药品车,记录着数据,动作熟练而冷漠,如同在照料流水线上的产品。
竹念的目光扫过那些昂贵的专业设备:恒温恒湿的胚胎培养箱,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一个个小小的、如同气泡般的培养皿。
精密的显微操作台,连接着细长的取卵针和胚胎移植导管。
巨大的液氮储存罐,用于冷冻保存卵子和胚胎。
闪烁着指示灯的超声波监测仪,屏幕上是胎儿模糊的影像。
甚至还有几台用于基因筛选的pcR扩增仪和电泳仪,设备崭新,价值不菲。
整个“工厂”运作得高效、冰冷、有条不紊,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将生命彻底物化的恶臭!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主管的医生,带着几个助手,走进了这片区域。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隔间里的女人,如同农场主巡视待宰的牲畜。
“这批‘母体’情况怎么样?”医生声音平淡,毫无感情。
一个护士立刻上前汇报:“报告主任,状态稳定。7号、9号、12号已进入最佳窗口期,胚胎植入非常顺利,着床率很高。其他几个正在促排和调理中。”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邀功般的“专业”,“按照客户最高级别‘纯净’要求,所有促排和植入过程均未使用麻醉剂,全程物理固定配合心理疏导(实则是药物压制和恐吓),确保胚胎不受任何药物‘污染’。”
医生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客户的‘纯净度’要求是第一位的。这批‘果子’质量很高,金主们很满意,价格也开得漂亮。”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隔间里,那是一个看起来神情呆滞、明显有智力障碍的年轻女孩,正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他问道:“这个呢?”
护士看了一眼记录:“哦,这个啊,特殊渠道来的‘特优品’。虽然智力有缺陷,但基因筛查显示非常‘干净’,而且年轻,卵巢功能极好。客户点名要这种‘纯天然无污染’的母体,愿意出三倍价格。”
竹念悬浮在空中,看着这一切。
他那双总是带着点疯狂或戏谑的桃花眼,此刻冰冷得如同两潭死水,所有的情绪都被一种足以焚毁一切的佛怒所取代,他握紧了手中的佛珠,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畜生!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
连残障人士都不放过!
医生似乎很满意,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幻境再次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
竹念的视角被强行拉扯,如同附身般跟随着一辆从别墅隐秘车库驶出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医疗转运车离开。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开往城市某个方向。
竹念知道,这是他们说的“果子成熟了”……某个“母体”腹中的胎儿,即将被“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