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寻坐在床边,指尖触到竹念后背传来的颤抖,他温柔的给他拍背,音放得极轻,像哄一只受惊的幼兽,“都是他们不好,不是你的错,而且还有我们呢,正阳监永远是你的家,我们都在……”
竹念蜷缩的脊背突然僵住,良久才从被子里漏出闷闷的鼻音:“我其实不怪妈妈……长大了我就知道了……她生病了,如果她不把我丢弃,我就会跟着她一起死……我知道她也很难过……师父……师父可能也是……”
竹念的声音越来越轻,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让他的思绪变得支离破碎。
他蜷缩在被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抓着白寻的衣角,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妈妈……做的红烧肉……很好吃……”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总是把肥肉挑出来自己吃……给我吃瘦的……”
白寻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温柔地梳理着他汗湿的鬓角。
“可是……她为什么不要我了……”竹念突然抽泣起来,像个三岁孩童般委屈,“我明明……很乖的,我会帮她扫地……我已经开始学照顾小宝宝了……师父说我有佛性……可是……”
他的话语开始混乱,时而提到母亲,时而说起师父:“师父……收了好多徒弟……连师弟都比我大,他们都……欺负我……说我小……说我弱……”
除了他,大多数都成年才出家的,所以只有他一个小和尚,他们觉得他麻烦。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可是……可是师父以前……会哄我睡觉的……”
“每次看爸爸照片的时候……妈妈都哭得好伤心……她和爸爸保证会保护好我……还有,还有小宝宝……妈妈说,小宝宝出生就有人陪我玩了……”
竹念突然哽咽起来,“可她……她还是把我丢在寺门口……我数到一千……她都没回来……”
白寻心头一紧,拍着他的背,给他擦眼泪:“你也说她生病了,竹念,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妈妈的错,对吗?”
“我知道……”竹念迷迷糊糊地摇头,眼泪浸湿了枕头,“可是……可是我还是想她…我小时候被欺负……我就想着……如果有妈妈就好了……”
他的话没有逻辑,乱七八糟的,就像他如今的精神状态。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又突然激动起来:“师父!师父收了好多徒弟……他们都笑我……说我疯,往我禅房里扔死老鼠!”
白寻眼神一暗,想起那些年竹念身上的伤口,他觉得,他就应该去松隐寺把那群人打一顿。
“最讨厌……大师兄……”竹念孩子气地嘟囔,“他总说……‘有佛性的人不该这样’……然后把我关起来……”
他的话语越来越破碎,白寻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轻声回应。
“师父……师父以前会给我念经……”
竹念突然抓住白寻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白寻……你也会念经吗……”
白寻顿了顿,低声念起《心经》。
他不是佛门弟子,诵得磕磕绊绊,却格外认真。
竹念渐渐平静下来,眼皮越来越沉,却还固执地抓着白寻的衣袖:“……其实……我最讨厌吃药了……苦……”
“明天给你买糖。”白寻柔声道,“草莓味的,和小墩墩一样。”
听到这句话,竹念却哭得更大声了,他委屈至极:“我不要和别人一样的……我不要……”
“好好好,不要,不要,对不起,我说错了,要你喜欢的桃子味,好不好?只给你,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吗?”白寻忙哄他。
“嗯……讨厌……松隐寺……”竹念的声音越来越含糊,“讨厌……那些师叔……说我……没有病……说我痴……说我太废物了……师弟们……叫我小废物……”
他突然挣扎着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白寻……我想妈妈……”
白寻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他俯下身,将竹念整个搂进怀里:“等你睡醒了,我们想办法好不好?”
可他知道很难,竹念的父母早就都投胎了,他连他们埋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竹念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来,但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嘟囔:“妈妈……香香的……师父……念经……好听……师叔……坏……打我……白师父最好了……白师父救我……白师父最好了……我才不是没有人要的小废物……白寻……白寻从来没有骂我……于洋……于洋也一般般好……尘尘和乖崽……也好……”
因为药效,他的话语越来越不成逻辑,时而笑时而哭,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白寻……你们不要讨厌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讨厌……”白寻坚定地承诺,手指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我知道竹念很好,只是生病了,大家都知道,竹念最乖了。”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竹念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稳,只是偶尔还会在睡梦中抽噎一下。
白寻静静地望着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样子,小小的,瘦瘦的,父亲私下和他说过竹念在松隐寺的事,所以那时候的他只想好好照顾这孩子。
可平时的竹念其实不需要照顾,除了吃药的时候,他都很厉害,不发病的时候,于洋都打不过他。
可现在,褪去所有伪装的他,不过是个渴望被爱的孩子。
白寻轻轻哼唱安眠曲,声音低沉而温柔,直到竹念的眉头彻底舒展,陷入深沉的睡眠。
——
楼上,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小墩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窝在棠溪尘温暖的怀抱里。
小家伙眨了眨蓝汪汪的大眼睛,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和漂亮哥哥一起睡觉,顿时开心得小脸都亮了起来。
“啵~”它凑上去在棠溪尘脸颊上亲了一大口,发出清脆的响声。
棠溪尘皱了皱眉,疲惫地睁开眼。
还没等他完全清醒,一道银光闪过,陆厌已经从耳坠中现身,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