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东南亚雨林的湿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联合考古队的营地裹得喘不过气。吴三省蹲在临时搭建的地图前,指尖划过标注着坠机点的红圈,烟蒂在指间烧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
“吴队,法医那边有结果了。”队员小陈的声音带着颤音,额头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泥浆,“昨晚失踪的两个队员,找到了……在瀑布下游的石洞里,死状和之前的一样。”
吴三省掐灭烟蒂,站起身时军绿色的衬衫已被汗水浸透。这是半个月来的第五起死亡事件。自从那架c-47运输机的残骸在雨林深处被发现,怪事就没断过——队员先是说夜里听见飞机引擎的轰鸣,接着有人在帐篷外看到穿二战军装的影子,直到三天前,第一个队员在勘察墓穴时被发现吊死在古树的气根上,脖子上缠着水草般的黑色藤蔓。
“尸体有什么异常?”吴三省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摸出腰间的工兵铲,金属柄上还留着上次在墓穴里蹭到的暗红色粉末。
“皮肤发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小陈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全是恐惧,“而且……他们的眼睛不见了,眼眶里只有一堆白色的粘液,和飞机残骸里找到的那些骷髅头一样。”
吴三省的眉骨跳了跳。坠机残骸里的骷髅确实诡异,三十多具尸体保持着坐姿,头骨里塞满了那种半透明的白色粘液,像凝固的蛋清。更奇怪的是,飞机的黑匣子记录显示,坠毁前没有任何求救信号,副驾最后的通话内容是“树……它们在动”。
“备装备,去石洞。”吴三省抓起帆布包,里面装着洛阳铲和一瓶黑驴蹄子——来之前他特意托人从老家捎来的,当时只当是图个心安,现在却觉得后背发寒。
雨林深处的瀑布轰鸣震耳,水雾在岩壁上凝结成青苔,滑得让人站不稳。石洞藏在瀑布后的阴影里,洞口被藤蔓遮掩,掀开时一股腥甜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是腐烂的水果混着铁锈。
两个队员的尸体被藤蔓缠在石壁上,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脖颈处的藤蔓深深嵌进皮肉里,根部隐约可见细小的吸盘。吴三省用工兵铲挑开藤蔓,发现这些植物的叶片背面泛着银光,脉络里流淌着和飞机残骸中一样的白色粘液。
“这不是本地的植物。”随队的东南亚专家老宋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片叶子,“你看这叶脉,像不像……某种动物的神经?”
吴三省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尸体脚下的地面上。那里有一串奇怪的脚印,不是人的,也不是野兽的,更像是某种巨型昆虫留下的,足尖处有六个分岔,在潮湿的泥土里印得格外清晰。
“吴队,你看这个。”小陈突然指着石壁,声音发僵。
吴三省抬头,只见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他小时候在爷爷的笔记里见过的战国帛书很像,只是笔画更扭曲,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最中间的符号他认得——是“长生”二字,只是字体被藤蔓缠绕,看起来像个正在挣扎的人。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一声惨叫。
吴三省猛地转身,只见负责警戒的队员小周正被一条碗口粗的黑色藤蔓卷着拖向瀑布,他的嘴被藤蔓堵住,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映出无数扭动的藤蔓影子。
“操!”吴三省骂了一声,抓起工兵铲冲出去。藤蔓的反应快得惊人,眼看就要把小周拖进瀑布,他扬手将工兵铲掷过去,精准地砍在藤蔓的根部。
藤蔓发出一声类似嘶鸣的尖啸,松开小周缩回岩壁的缝隙里,断口处涌出白色的粘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小周瘫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它们……它们在洞里……好多眼睛……”
吴三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石洞深处,那里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风声从里面传来,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他突然想起黑匣子里的那句“树在动”,心脏猛地一缩——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墓穴,坠机只是个幌子,运输机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拽下来的。
“立刻联系总部,请求支援。”吴三省的声音异常冷静,“另外,把所有队员集中到营地中心,任何人不准单独行动。”
小陈刚要应声,雨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鸣,不是瀑布的声音,也不是风声,而是某种巨大机械运转的声响,从坠机点的方向传来,带着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吴三省抬头望去,只见坠机点的上空升起一团黑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有影子在扭动,像无数条蛇在盘旋。他摸出爷爷留给他的那枚青铜哨子,攥在手心沁出了汗——这趟差事,远比他想象的要凶险。
支援赶到时,已是三天后。当直升机的轰鸣声划破雨林上空,吴三省正蹲在营地外围的警戒线下,看着那些黑色藤蔓在月光下像活物般伸缩。
“吴教授,我是东南亚军方代表林坤。”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走过来,递给他一份文件,“上面命令我们配合你深入墓穴勘察,但有个条件——所有发现的文物,优先归属当地。”
吴三省没接文件,只是指了指地上被藤蔓勒出的深沟:“先搞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再说吧。昨晚它们差点把帐篷拖进洞里。”
林坤的脸色沉了沉。他带来的队伍里有十个特种兵,个个荷枪实弹,却在看到那些会动的藤蔓时,眼神里还是闪过了惧意。
清晨时分,由吴三省带队,林坤的五个特种兵殿后,一行十二人走进了那个被坠机撞开的墓穴入口。洞口比想象中宽敞,岩壁上布满了人工开凿的痕迹,只是被藤蔓覆盖得严严实实,走进去时得用砍刀不断劈砍,藤蔓断裂的地方总渗出白色粘液,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泛着珠光。
“这结构不对劲。”吴三省用手电筒照着头顶,“东南亚的古代墓穴多是砖室结构,这里的岩壁是花岗岩,而且凿痕里有青铜工具的痕迹,年代至少在秦汉之前。”
走在队尾的特种兵突然“啊”了一声,众人回头时,只见他的腿被一条从石壁缝里钻出来的藤蔓缠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像纸一样贴在骨头上。
“开枪!”林坤吼道。
枪声在墓穴里回荡,震得头顶落下碎石。子弹打在藤蔓上只留下一个个小洞,白色粘液喷涌而出,反而让藤蔓扭动得更剧烈。吴三省摸出黑驴蹄子,猛地砸在藤蔓根部,那东西像是被烫到般剧烈抽搐,松开了特种兵的腿,缩回了石缝。
“这玩意儿怕阴物。”吴三省喘着气,看着地上那名特种兵的尸体,已经缩成了一具干尸,眼眶里灌满了白色粘液,“别用枪,用随身带的辟邪物件。”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摸出护身符、十字架之类的东西攥在手里。吴三省注意到林坤从怀里掏出的是一枚青铜虎符,上面刻着看不懂的东南亚文字,在手电筒的光下泛着冷光。
再往里走,墓穴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矗立着一座石台,上面停放着一具青铜棺椁,而那架c-47运输机的残骸,竟然斜插在石台后方,机翼穿透了墓穴的另一端岩壁,露出外面的雨林天空。
“那是什么?”小陈突然指向棺椁旁边。
吴三省的手电筒照过去,只见石台上散落着几十具白骨,看穿着像是二战时期的飞行员,他们的骨架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头骨都朝着青铜棺椁,眼眶里同样塞满了白色粘液。
“黑匣子里说他们看见树在动,”吴三省走近石台,发现棺椁上刻着和洞外一样的符号,“恐怕他们不是坠机死的,是被引诱到这里来的。”
林坤突然举起枪,对准了青铜棺椁:“打开它。”
“等等!”吴三省想阻止,却已经晚了。两个特种兵用撬棍插进棺椁缝隙,用力一扳,只听“咔嚓”一声,棺盖缓缓打开。
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层厚厚的白色粘液,像凝固的牛奶,而在粘液中央,躺着一块拳头大的黑色石头,表面布满了细小的孔洞,孔洞里不断渗出粘液,滴落在棺椁底部,发出嗒嗒的声响。
“这是……”吴三省的呼吸顿住了。那块石头的纹理,像极了爷爷笔记里描述的“陨玉”,只是颜色更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就在这时,整个墓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运输机残骸上的金属开始扭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吴三省回头,只见那些原本贴在岩壁上的藤蔓突然疯长,像无数条黑色的蛇,朝着石台涌来。
“撤退!”林坤吼道。
但已经晚了。藤蔓瞬间封住了入口,特种兵的子弹打上去如同石沉大海。吴三省看着石台上的黑色石头,突然发现那些藤蔓的根部都连接着石台底部,像是在汲取石头里的某种力量。
“它在进食。”吴三省抓起工兵铲,朝着棺椁里的石头砸去,“这些藤蔓是它的根须!”
工兵铲砸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石头没碎,却突然亮起了红光,孔洞里涌出的粘液变得滚烫,滴在棺椁上冒出白烟。那些藤蔓像是被激怒了,猛地朝着吴三省缠来,他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青铜哨子,哨子上的纹路在红光中突然亮起。
藤蔓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吴三省愣了愣,想起爷爷说过这哨子是用青铜门的边角料做的,难道对这种东西也有用?
“快!用那个虎符!”吴三省冲林坤喊道。
林坤反应极快,掏出青铜虎符扔了过来。吴三省接住虎符,发现上面的文字在红光中开始发光,和石头上的孔洞产生了某种共鸣。他将虎符按在黑色石头上,只听“滋啦”一声,石头表面冒出黑烟,藤蔓瞬间萎靡下去,白色粘液也变得浑浊。
墓穴的震动停了。吴三省喘着气,看着那些藤蔓缩回岩壁,露出了被堵住的入口。林坤的人正瘫在地上,看着石台上的黑色石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惧。
而吴三省的目光,却落在了棺椁底部——那里刻着一行小字,不是东南亚文字,而是简体中文:“吾等守护此石,直至七星归位。”
简体字?这墓穴至少有两千年历史,怎么会有简体字?
他伸手去摸那行字,指尖刚触碰到石面,黑色石头突然炸开,无数细小的碎片飞散开来,其中一片擦过他的额头,留下一道血痕。
就在这时,吴三省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象——他看到无数穿着古代军装的人跪在石台前,被藤蔓吸干血液;看到二战时的飞行员被白雾引诱,一步步走进墓穴;看到自己的侄子吴邪站在青铜门前,手里拿着和这石头相似的碎片……
“吴队!你怎么了?”小陈的喊声把他拉回现实。
吴三省摸了摸额头的伤口,血珠滴落在黑色石头的碎片上,瞬间被吸收了。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捡起一块碎片,塞进帆布包的夹层里。
“撤出去。”他站起身,声音有些发飘,“这里不能再待了。”
林坤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吴三省眼底那抹异样的红时,把话咽了回去。当众人走出墓穴时,雨林的天已经黑了,吴三省回头望了一眼被藤蔓重新覆盖的入口,握紧了帆布包里的碎片——那幻象里的画面,真实得让他脊背发凉。
2003年,杭州西湖边的吴山居,吴邪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发呆。发件人是个陌生邮箱,内容只有一张照片:东南亚雨林的航拍图,红圈标注着某个位置,旁边写着一行字:“七星已归位,速来。”
“天真,发什么呆呢?”王胖子叼着鸡腿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从潘家园淘来的假古董,“你三叔又联系你了?”
吴邪摇头,把照片打印出来:“不知道。但这坐标,和我爸说的当年三叔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一模一样。”
自从1984年那次考古队事件后,吴三省就变得神出鬼没。他会突然消失几个月,回来时身上带着泥土和血腥气,有时半夜会坐在院子里对着青铜哨子发呆。直到十年前,他彻底失踪了,只留下一封短信,说自己去处理“该了结的事”。
“要不咱去看看?”王胖子凑过来,指着照片上的红圈,“说不定有宝贝呢?”
吴邪没说话,他的手指划过照片上的雨林,突然想起小时候偷翻三叔的日记,里面夹着一张碎纸片,上面画着和照片里相似的地形,旁边写着“陨玉母石,血祭则开”。
三天后,吴邪和王胖子站在了东南亚边境的小镇上。这里湿热的空气让他想起三叔日记里的描述,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中,总夹杂着几句关于“会吃人的雨林”的传闻。
“找着向导了。”王胖子领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当地老头过来,“老阮,据说祖上是守墓人,对那片林子熟得很。”
老阮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脉:“那里不能去,山神会生气的。”他掀起裤腿,露出小腿上狰狞的疤痕,“二十年前,我哥进去找迷路的牛,出来时就剩一把骨头,和那些坠毁的飞行员一样。”
吴邪心里一动:“你见过那些飞行员的尸体?”
“见过。”老阮点烟的手在发抖,“他们的眼睛被挖走了,洞里全是白色的浆糊,像……像老天爷流的眼泪。”
这和三叔当年队友的死状一模一样。吴邪拿出那张航拍图,老阮看到红圈的位置时,突然脸色煞白:“那是‘鬼藤窟’,我们祖祖辈辈都绕着走,说里面有能让人长生的石头,也能让人变成活死人。”
当天下午,三人带着装备钻进了雨林。老阮在前边开路,砍刀劈砍藤蔓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吴邪注意到,这里的藤蔓确实比别处更粗壮,叶片背面泛着银光,和三叔日记里画的草图如出一辙。
走到第三天傍晚,他们在一道瀑布下发现了当年考古队的营地遗址。生锈的罐头盒和帐篷支架散落在地上,旁边的树干上刻着一串数字,是三叔的笔迹——“7.15,七星汇聚”。
“今天几号?”吴邪突然问。
王胖子掏出手机:“7月14,明天就是……”
话音未落,老阮突然尖叫起来。他指着瀑布下游的石洞,那里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尸体,穿着现代探险服,却在水里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脖子上缠绕着黑色藤蔓,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白色粘液。
“是上周进去的美国探险队成员。”老阮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说过不能来的!”
吴邪却盯着尸体的手腕——那里戴着一块手表,表盘已经碎裂,但指针停在了三点十五分,和三叔日记里记录的坠机时间分秒不差。
夜里,三人守在篝火旁,老阮用当地话低声祈祷。吴邪睡不着,拿着手电筒走到石洞边,照向水面下。水很清,能看到水底铺着一层白骨,而在石洞深处,似乎有微光在闪烁。
“你看什么呢?”王胖子走过来,递给她一瓶烧酒,“我总觉得这地方邪门,那些藤蔓好像在盯着咱们。”
吴邪没接酒,只是指着水底的白骨:“你看它们的姿势,都朝着石洞深处,和三叔说的飞行员一样。”
就在这时,石洞深处的微光突然亮了起来,像一颗红色的星星在水中沉浮。老阮看到那光芒,突然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山神醒了……七星归位了……”
吴邪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三叔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母石现世时,血祭者能见过去未来。”他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破了手指,将血滴进水里。
鲜血在水面上散开,没有下沉,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吸住,朝着石洞深处飘去。那红色的微光突然变得刺眼,吴邪的眼前再次出现了幻象——这次不是模糊的片段,而是清晰的画面:
1984年的吴三省站在青铜棺椁前,手里拿着那块黑色石头的碎片,藤蔓在他身后扭曲,却不敢靠近;他把碎片埋进雨林的泥土里,埋下的地方长出了一棵奇怪的树;十年前,他再次来到这里,将自己的血滴进石洞里,然后一步步走进红色的微光中,再也没有出来……
“天真!你醒醒!”王胖子的吼声让他回过神。
吴邪发现自己正一步步走向石洞,冰冷的河水已经没过了膝盖,藤蔓像蛇一样缠上他的脚踝。王胖子拽着他的胳膊往后拖,老阮在一旁用砍刀劈砍藤蔓,白色的粘液溅了他们一身。
“你刚才怎么了?”王胖子喘着气,“跟中了邪似的,一个劲往前走。”
吴邪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突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