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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马的柴刀劈在树干上时,吴邪正往脸上抹最后一把锅灰。陈文锦那件靛蓝考察队制服套在身上松松垮垮,袖口磨出的毛边蹭着掌心,混着山雾的潮气,竟生出几分穿越时空的恍惚。“文锦同志说了,再不带路,密洛陀今晚就会啃你的骨头。”他刻意压低声音,模仿记忆里陈文锦的语调,尾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盘马的旱烟杆在脚边磕出火星,浑浊的眼珠在吴邪脸上转了三圈,突然嗤笑出声:“别装了,陈文锦的左眉角有颗痣,你没有。”他猛地举起柴刀,刀背拍在吴邪脚边的石头上,溅起的碎石擦过脚踝,“她当年跟我说过,张家古楼的钥匙,只有张家人的血能激活,你们这些外乡人,就算找到门也进不去。”

吴邪的指尖攥紧藏在身后的工兵铲,昨夜黑眼镜传来消息,裘德考的队伍已经在湖对岸扎营,帐篷的轮廓在夜视仪里像排蛰伏的狼。“盘马,我知道你藏着真的铁块。”他后退半步,故意露出腰间的潜水服,“要么带我们去找张家人的尸骨,要么看着裘德考的人把你扔进湖里喂圣蛛,选一个。”

盘马的喉结剧烈滚动,目光扫过吴邪腰间的潜水服时,突然往密林深处退去:“你们自己找吧,进了山,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柴刀拖在腐叶里,划出条歪歪扭扭的痕迹,像条仓皇逃窜的蛇。

次日天刚蒙蒙亮,吴邪被帐篷外的异响惊醒。拉开拉链,看见盘马背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往山路走,麻袋口露出半截生锈的枪管——是当年考古队的制式步枪。“他要毁尸灭迹。”黑眼镜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防风镜反射着晨雾的白,“昨夜胖爷的卫星电话最后定位就在这片林子,十有八九是被这老东西绑了。”

解雨臣正用树枝在地上画地形图,闻言笔尖一顿:“分两路,我去湖对岸盯着裘德考,你们跟上盘马。”他撕下衣角塞进吴邪手里,是块绣着海棠花的布料,“遇到危险就烧了,我能闻到烟味。”

山路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吴邪跟着盘马的脚印钻进密林时,听见麻袋里传来模糊的呼救——是王胖子的声音,带着被堵住嘴的闷响。盘马突然在片空地上停住,将麻袋往树下一扔,举起柴刀就要往下劈:“当年就该把你们这些外乡人全宰了!”

刀锋落下的瞬间,吴邪的工兵铲横空架住,火星溅在两人之间的苔藓上。黑眼镜的枪响同时响起,子弹擦过盘马的耳际,钉进他身后的树干——那里不知何时倚着具军装尸体,领章上的星徽早已锈蚀,胸口却插着块熟悉的铁块,正泛着幽蓝的光。

“是……是张启山的兵!”盘马的柴刀“哐当”落地,脸色惨白如纸,“他们回来了!密洛陀派他们来索命了!”他突然抓起地上的步枪,枪口胡乱扫射,子弹擦着吴邪的头皮飞过,“都去死!你们都该去死!”

黑眼镜的麻醉针及时射中他的脖颈,盘马哼都没哼就软倒在地。吴邪解开麻袋,王胖子的脸被勒出深深的红痕,嘴里还塞着块破布:“他娘的这老东西!胖爷我不过是想偷摸看看他藏的铁块,就被一闷棍敲晕了!”他突然压低声音,“小哥没跟我在一块儿,我落水后就没见过他。”

树干上的军装尸体突然“咔哒”响了一声,胸腔里的铁块滚落在地,露出张泛黄的纸条,是用密洛陀文字写的:“古楼钥匙,藏于麒麟血中”。

羊角山营地的篝火刚燃起,湖对岸的探照灯就扫了过来。吴邪举着望远镜,看见裘德考的队伍正在搭建潜水平台,穿潜水服的洋人扛着设备往岸边走,装备上的“裘”字logo在灯光下格外刺眼。“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黑眼镜用树枝拨了拨火堆:“拖早在长沙就被他们收买了,咱们的行踪早就暴露。”他突然指向湖滩,几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正往这边走,为首的正是之前在盘马家见过的掮客,手里举着个对讲机。

“吴先生,解先生让我来接你们。”掮客笑得一脸和善,却始终和火堆保持着三步距离,“裘德考先生说,有笔生意想跟你们谈。”

王胖子刚要骂娘,就被吴邪按住。他接过掮客递来的平板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让瞳孔骤缩——张起灵正站在湖底的虹吸漩涡边,蓝色连帽衫被水流扯得猎猎作响,下一秒就被卷入漆黑的深处,连挣扎的痕迹都没留下。

“这是一小时前的录像。”掮客收起平板,“解先生推断,张先生和王先生很可能被虹吸卷进了张家古楼,那里的入口只有特定时间才会打开。”

吴邪的指尖在膝盖上反复摩挲,张起灵落水前的眼神在脑海里回放——不是惊慌,是种近乎解脱的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裘德考想干什么?”

“合作。”掮客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说,你们要找的真相,和他要找的东西,都在古楼里。”

裘德考的帐篷里弥漫着雪茄的味道,老人坐在轮椅上,指节敲着膝盖上的古籍,封面上的“张家古楼考”五个篆字苍劲有力。“1965年,我第一次见到这三个字,是在陈文锦父亲的笔记里。”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目光在吴邪和黑眼镜之间转了圈,“他说,这座古楼藏着长生的终极秘密,而能打开它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姓吴,一个姓张。”

吴邪的手指攥紧口袋里的麒麟钥匙,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阿宁是你派去西王母宫的,她死在野鸡脖子嘴里的时候,你在哪?”

裘德考的喉结动了动,从抽屉里拿出个相框,里面是阿宁穿着冲锋衣的照片,背后用英文写着“我的勇士”。“她是我最优秀的助手,也是……我的女儿。”老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我能早点解开古楼的秘密,或许她就不用死。”

黑眼镜突然笑了:“老东西,别打感情牌。你要找的根本不是什么长生,是能控制密洛陀的方法吧?”他指着帐篷角落的铁笼,里面关着只圣蛛,背甲上的花纹和穷奇纹身如出一辙,“这种蜘蛛只认张家古楼的气息,你抓再多也没用。”

裘德考的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但现在只有合作才能找到他们。”他推过来份协议,“我提供潜水装备和坐标,你们负责进入古楼,找到的东西三七分,如何?”

吴邪的目光落在协议末尾的古楼剖面图上,三层的位置用红笔圈出个符号——和张起灵从湖底捞出的玉上刻的一模一样。“成交。”他抓起笔签字时,听见裘德考低声说:“记住,古楼里的镜子不要看,那里映出的不是你自己。”

潜水服的头盔扣上时,吴邪听见解雨臣在对讲机里说:“湖底压强很大,每隔五十米报次平安。”黑眼镜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惯有的戏谑:“天真,要是看见漂亮的女粽子,记得给胖爷留个联系方式。”

压缩空气从氧气瓶涌入面罩,带着股橡胶的味道。吴邪调整好浮力,纵身跃入湖水的瞬间,探照灯在水下织出片光柱,照亮了悬浮的水草和散落的骸骨——和王胖子捞上来的那些一样,胸腔里都嵌着铁块。

“深度五十米,一切正常。”他对着对讲机说,脚蹼踢开具拦路的骸骨,铁块状的心脏“当啷”撞在头盔上。

“看到虹吸漩涡了吗?”解雨臣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根据裘德考的资料,入口就在漩涡中心的石缝里。”

吴邪的手电扫过前方的黑暗,果然看见片旋转的水墙,无数气泡从中心涌出,像口沸腾的巨锅。他刚要加速游过去,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踝——是缕蓝色的布料,正从漩涡里飘出来,边缘还沾着熟悉的麒麟纹身拓片。

“小哥!”吴邪的心脏骤然缩紧,不顾解雨臣的劝阻,猛地冲向漩涡。水墙的吸力将他往中心拽,潜水服的抗压层发出“咯吱”的呻吟,就在他以为要被撕碎的瞬间,眼前突然亮起片微光。

是座汉式古楼的轮廓,飞檐斗拱在水下完好无损,门楣上的匾额刻着四个鎏金大字:“张家古楼”。而在匾额的左侧,还刻着行极小的落款:“楼主张起灵”。

吴邪的手电照向楼门,两扇朱漆大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的光中,隐约能看到个穿蓝色连帽衫的背影,正背对着他站在大堂中央。“小哥?”他摘下头盔,声音在水中模糊不清。

背影缓缓转过身,露出张和张起灵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嘴角噙着抹诡异的笑。“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不像从嘴里发出,更像直接响在吴邪的脑海里,“我等你很久了。”

楼门在身后“吱呀”关上,将湖水隔绝在外。吴邪摸出腰间的工兵铲,掌心的冷汗让橡胶手套打滑。他突然想起裘德考的话,目光扫过墙壁上的铜镜——镜中的自己,后颈竟爬着条穷奇纹身,正张开血盆大口。

“别害怕。”假张起灵往前走了两步,黑金古刀从袖中滑出,刀光映在铜镜上,照出无数个重叠的影子,“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寻找真正的自己。”

吴邪的对讲机突然响起,是王胖子的声音,带着被捂住嘴的闷响:“天真……别信他……古楼里的是……密洛陀……”

信号戛然而止。假张起灵的刀已经劈到面前,吴邪侧身避开时,看见对方后颈的麒麟纹身正在褪色,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像块劣质的仿品。

大堂深处的楼梯传来脚步声,真的张起灵正站在二楼的转角,黑金古刀的刀尖滴着水,眼神里的冰冷像刚从湖底捞出来。“走。”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三楼有你想知道的真相。”

吴邪跟着他往上跑时,假张起灵的嘶吼从身后传来,混着铜镜碎裂的脆响。二楼的回廊里挂满了画像,都是穿着丧服的张家人,每张脸都和张起灵有七分相似。“这些是守陵人。”张起灵的指尖划过幅少女画像,“她是最后一任楼主,死的时候才十七岁。”

三楼的石室中央,摆着个半开的青铜棺,里面的尸体穿着龙纹袍服,胸口插着块巨大的铁块,上面刻着完整的密洛陀文字。“是张启山。”吴邪认出棺盖上的军徽,“他怎么会在这里?”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将麒麟钥匙插进铁块的锁孔。“咔哒”声中,铁块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卷轴——是张家的族谱,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是陈文锦和张起灵的合影,背景正是这座古楼,两人中间的位置,空着。

“她来过。”吴邪的声音发颤,“她说要找的破解之法,就是这个?”

张起灵合上族谱,转身时,后颈的麒麟纹身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整个古楼开始震动,墙壁上的砖石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包裹的骸骨——是当年的考古队,他们的身体被砌进墙里,胸口的铁块组成了个巨大的阵法。

“快走!”张起灵拽着吴邪往楼下冲,“密洛陀要醒了!”

楼门被从外面撞开,王胖子举着工兵铲站在门口,脸上沾着血:“他娘的!胖爷我总算找到你们了!裘德考那老东西骗咱们,他根本不是要合作,是想把咱们当祭品!”

湖底的水开始倒灌,古楼的地基在摇晃中逐渐崩塌。吴邪回头望了眼三楼的青铜棺,张启山的尸体正在铁块的光芒中化为银粉,飘散在浑浊的水里。他突然明白,所谓的长生秘密,从来都不是永生,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守护——就像这些砌在墙里的骸骨,就像张起灵一次次的失踪与回归。

“天真!发什么愣!”王胖子的吼声将他拽回现实,“再不走就真成粽子了!”

吴邪跟着他们冲出古楼时,看见裘德考的潜水艇正在湖面待命,探照灯的光里,解雨臣和黑眼镜正站在甲板上向他们挥手。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张家古楼的轮廓在漩涡中越来越小,最终被黑暗彻底吞没。

氧气瓶的气压表发出警报,吴邪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中,他感觉张起灵的手始终紧紧攥着自己,掌心的温度透过潜水服传来,像团永不熄灭的火。

或许有些秘密注定要沉入湖底,但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就没什么可怕的。吴邪笑了笑,跟着他们往水面游去,身后的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却最终归于沉寂。

湖面的月光亮得刺眼,吴邪摘下头盔,大口呼吸着带着水汽的空气。解雨臣递过来的热茶烫得手心发麻,他却觉得无比安心。远处的羊角山在夜色里沉默,像个守口如瓶的老人,将所有秘密都藏进了褶皱里。

“接下来去哪?”王胖子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进茶碗。

吴邪看向张起灵,他正望着湖底的方向发呆,后颈的纹身已经淡去。“回家。”他说,“回杭州,回吴山居。”

有些故事需要告一段落,而新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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