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巨大的铜镜立在墓室中央,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雷纹,镜面光可鉴人,却照不出人影,只有一片浑浊的白雾在其中翻涌。吴邪伸手去触,指尖刚碰到镜面就被一股寒气逼退——镜面上凝着层薄霜,像是刚从冰窖里搬出来。
“邪门了这玩意儿。”王胖子用工兵铲敲了敲镜框,发出沉闷的响声,“是实心的,难不成真是照妖镜?”
张起灵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铜镜背面的刻字上,那些扭曲的符号像是活的,在火把的光线下缓缓蠕动。吴邪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制某种情绪。
“要不咱别碰了?”吴邪拉了拉张起灵的胳膊,“刚才那墓室里的机关够吓人了,这镜子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张起灵猛地转身,眼神里带着一种吴邪从未见过的急切:“必须进去。”他指向镜面,“里面有文锦的线索。”
话音未落,铜镜突然“嗡”地一声震颤起来,白雾中浮现出模糊的影像——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对着镜子梳头,长发垂到腰际,侧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正是文锦!
“文锦阿姨!”吴邪失声喊道。影像里的文锦似乎听到了,缓缓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随即化作无数碎片消散在白雾里。
“它在引诱我们。”张起灵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从背包里摸出个火折子点燃,“这镜子是汪藏海用陨铁做的,能反射人的记忆,制造幻境。”
王胖子突然指着镜面边缘:“快看!那里有个把手!”
铜镜右侧果然嵌着个青铜把手,形状像只蜷缩的蛇。张起灵深吸一口气,握住把手用力一拧。镜面“咔嚓”一声裂开,露出后面的通道,阴风裹挟着海水的腥气扑面而来,隐约能听见铃铛的响声。
“我就知道有猫腻!”王胖子举着火把率先钻进去,“胖爷我赌一百块,里面肯定有宝贝!”
通道比想象中宽敞,两侧的石壁上挂着无数青铜铃铛,铃铛里塞着黑色的毛发,随着气流轻轻晃动,发出“叮铃”的脆响。吴邪刚走两步,突然觉得后颈一凉,回头一看——一只苍白的手正从铃铛串里伸出来,指甲又尖又长,离他的脖子只有寸许!
“小心!”张起灵的黑金古刀横扫而过,斩断的手腕掉在地上,化作一缕黑烟。那些青铜铃铛突然剧烈摇晃,黑色毛发从铃铛里涌出,在空中凝聚成无数只小手,朝着三人抓来。
“是尸煞的毛发!”吴邪想起爷爷笔记里的记载,“汪藏海用活人炼制尸煞,再把毛发封在铃铛里,当作守墓的机关!”
张起灵突然吹了声口哨,声音尖锐刺耳。那些毛发小手像是受到惊吓,纷纷缩回铃铛里。“尸煞怕这种频率的声音。”他解释道,“快跟上。”
三人在铃铛阵中穿行,吴邪的手电光扫过石壁,突然发现上面刻着些模糊的字迹,是用指甲硬生生划出来的:“文锦快走……它来了……”笔画凌乱,显然是在极度恐惧中刻下的。
“是三叔的字迹!”吴邪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真的来过这里!”
通道尽头是间圆形墓室,阿宁正蜷缩在墙角,脸色惨白,看到他们时,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来:“救我……有东西在追我……”
她的手腕上缠着圈黑色的毛发,已经嵌进皮肉里,周围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王胖子刚要伸手去帮她解开,却被张起灵拦住:“别碰!会寄生!”
张起灵用古刀小心翼翼地挑开毛发,那些毛发竟像有生命般蠕动起来,顺着刀刃爬向他的手臂。他眼神一凛,反手将刀刃插进旁边的烛台火焰里,毛发遇火发出“滋滋”的响声,化作一股焦臭味的黑烟。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阿宁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我只是碰了下墙上的铃铛,就被这玩意儿缠上了。”
吴邪的目光落在墓室中央的石台上,那里放着个青铜鼎,鼎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笔直,显然刚有人祭拜过。鼎旁的石壁上有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个熟悉的笔记本——是三叔的,封面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是血迹。
他翻开笔记本,最新的一页写着:“云顶天宫的钥匙在蛇眉铜鱼里,但‘它’的人也在找。小邪,别再查下去了,回杭州好好守着吴山居。”字迹潦草,最后一个字的笔画拖得很长,像是突然中断。
“三叔知道我会来。”吴邪的手指抚过那些字迹,突然注意到纸页边缘有个极小的地图,标注着离开墓室的路线,终点是“珊瑚林”。
“珊瑚林?”王胖子挠了挠头,“这海底墓里还有这玩意儿?”
张起灵突然指向墓室顶部:“上面有出口。”他的手电光穿过石缝,照到外面摇曳的珊瑚枝,“汪藏海把墓室建在珊瑚礁里,这些珊瑚就是天然的伪装。”
四人顺着张起灵指的方向看去,墓室顶部果然有个不规则的洞口,被茂密的珊瑚遮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阿宁突然站起来:“我先上去探路。”她的动作有些僵硬,眼神闪烁,显然还在害怕刚才的遭遇。
吴邪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裘德考的话——让她把自己往邪路上引。他不动声色地给王胖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意阿宁的动向。
张起灵却在研究那面巨大的铜镜,他的手指在镜面上的云雷纹上轻轻滑动,突然停在某个节点:“这镜子不仅能制造幻境,还能操控墓室的机关。”他用力按下那个节点,整个墓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顶部的洞口缓缓扩大,露出外面碧蓝的海水。
“快走!”张起灵拽着吴邪往洞口爬,“机关启动后,这里会被海水淹没!”
四人相继爬出洞口,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巨大的珊瑚林中。五彩斑斓的珊瑚像盛开的花朵,鱼群在其间穿梭,阳光透过海水洒下来,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美得像童话世界。
“这地方也太梦幻了吧!”王胖子忍不住伸手去摸珊瑚,却被张起灵拦住。
“别碰。”张起灵的声音很沉,“这些珊瑚是用尸油喂养的,碰到会被缠住。”
吴邪凑近一看,果然发现珊瑚的缝隙里嵌着些细小的骨头,像是人类的指骨。他突然明白爷爷笔记里的那句话:“最美丽的地方,往往最致命。”
阿宁突然指向珊瑚林深处:“那里有光!”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珊瑚林尽头的石壁上有个洞口,正透出微弱的光芒。四人小心翼翼地穿过珊瑚林,尽量避开那些嵌着骨头的珊瑚枝。离洞口越近,海水的温度越低,吴邪甚至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洞口前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云顶天宫入口”六个篆字,字迹与海底墓顶层的壁画如出一辙。张起灵的手指抚过石碑上的刻痕,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小哥你怎么了?”吴邪赶紧扶住他。
张起灵摆了摆手,眼神却变得异常清明:“我想起来了……这里是汪藏海模拟云顶天宫建造的模型,真正的入口在长白山。”他指向洞口,“里面有通往地面的通道,但需要蛇眉铜鱼才能打开。”
吴邪掏出三片蛇眉铜鱼,将它们拼在一起。铜鱼的鳞片突然亮起绿光,石碑发出“咔嚓”的响声,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通道。通道里漆黑幽深,隐约能听见风声,像是有人在里面吹箫。
“这声音……”阿宁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和我小时候在爷爷的老宅里听到的一样。”
张起灵却已经走进通道:“是阴兵借道的声音。汪藏海在通道里设置了声波机关,能让人产生幻觉。”
四人在通道里穿行,风声越来越响,吴邪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象——他看到三叔被一群黑衣人围攻,文锦倒在血泊里,张起灵拿着古刀指向自己……
“别信它!”张起灵突然大喊一声,声音穿透幻象。吴邪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朝着一面石壁走去,再走一步就要撞上去了。
王胖子和阿宁也陷入了幻象,王胖子正对着空气大喊:“胖爷我不怕你!”阿宁则蜷缩在地上,不停地念叨着:“不是我……我没告密……”
张起灵突然从背包里摸出个海螺,放在嘴边吹起来。海螺声低沉浑厚,瞬间盖过了风声。王胖子和阿宁如梦初醒,茫然地看着四周。
“这是驱邪螺。”张起灵解释道,“能破解声波机关。”
通道尽头终于出现了光亮,是出口!四人加快脚步,冲出通道的瞬间,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站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脚下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远处的海平面上,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海面。
“我们出来了!”王胖子兴奋地大喊,突然注意到礁石上还有个人影,正背对着他们坐在那里,“那是谁?”
那人影缓缓转过身,露出张熟悉的脸,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小邪,你们终于来了。”
“三叔!”吴邪的眼眶瞬间红了,冲过去紧紧抱住他,“你没死!太好了!”
吴三省拍了拍他的背,眼神却有些复杂:“我一直在等你。有些事,该告诉你了。”他看向张起灵,“起灵,好久不见。”
张起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阿宁突然举起枪,对准吴三省:“裘德考先生要我带您回去。”
吴三省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个青铜盒,打开——里面放着第四片蛇眉铜鱼,“你们要的是这个吧?”
阿宁的眼神瞬间变得炽热:“把它给我!”
“可以。”吴三省将铜鱼扔过去,“但你得告诉我,裘德考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云顶天宫?”
阿宁接住铜鱼,脸色突然变得狰狞:“因为那里面有长生不老的秘密!”她突然扣动扳机,子弹却被张起灵用古刀挡开。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它’的人?”吴三省的笑容冷下去,“从你混进考古队的第一天起,我就盯上你了。”
阿宁的脸色惨白,突然转身跳进海里,消失在波涛中。
王胖子看着她的背影,咂了咂嘴:“这女人也太能装了。”
吴三省叹了口气,看向吴邪:“小邪,对不起,一直瞒着你。解连环是我杀的,因为他想把蛇眉铜鱼卖给裘德考。文锦还活着,被我藏在长白山,等风头过了,我就带你去见她。”
吴邪愣住了,他想象过无数次与三叔重逢的场景,却没想过会是这样。
张起灵突然站起身,望向长白山的方向:“该走了。”
吴邪这才注意到,礁石的另一边停着艘小船,船上放着充足的补给和一张海图,海图上的航线直指长白山。
“这是……”
“去云顶天宫的船。”吴三省拍了拍他的肩膀,“爷爷当年没能完成的事,该由我们来完成了。”
朝阳的光芒洒在三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吴邪握紧手里的蛇眉铜鱼,突然明白,从他踏上西沙这片海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走上这条布满荆棘的路。
远处的海面上,阿宁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但吴邪知道,这不是结束。“它”的人还在暗处,裘德考的阴谋还在继续,云顶天宫的秘密还在等待被揭开。
但他不再害怕。因为身边有最信任的兄弟,有终于重逢的三叔,还有那个沉默却永远可靠的张起灵。
小船缓缓驶离礁石,朝着长白山的方向前进。吴邪回头望去,西沙的海面在朝阳下泛着金光,海底墓的秘密已经沉入深海,但新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他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未知和危险,只要他们三个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的脚步。因为有些羁绊,早已超越了生死和时间,像蛇眉铜鱼上的纹路,永远不会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