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棺椁的腐木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像无数只虫在啃噬。张起灵抱着小七的尸体站在阴影里,他蓝色的连帽衫被血浸透了大半,贴在背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血尸是中了尸蹩王的毒,活尸是玉俑养出来的傀儡。”他声音很轻,却让洞穴里的空气都凝住了,“这两样东西,都是铁面生搞出来的。”
吴邪这才注意到,树洞棺椁里躺着的玉俑已经裂开,里面的“活尸”胸口插着黑金古刀,青灰色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露出下面森白的骨骼。“铁面生?是鲁殇王的军师?”
“不止是军师。”张起灵拔出古刀,刀身滴落的绿色液体在地上烧出小坑,“他是盗墓贼的祖宗,玉俑的秘密是他从西周皇陵里挖出来的。”
吴邪突然想起玉盒里的帛书,赶紧掏出来展开。帛书是用朱砂写在丝绸上的,虽已泛黄发脆,字迹却依旧清晰,记载着鲁殇王颠沛的一生——他本是山野间的孤儿,靠盗墓为生,后来被鲁国公看中收为将领,却不知这只是一场利用。
“狐尸捧的紫金盒,是他从一座战国大墓里找到的。”吴邪指着帛书的中段,那里画着条盘踞在棺材里的巨蛇,蛇腹被剖开,露出个金光闪闪的盒子,“书上说,蛇肚子里藏着两件宝贝,一件是能号令阴兵的鬼玺,另一件……”
“另一件是长生符。”张起灵突然开口,他走到玉俑旁,用刀尖挑起一块碎裂的玉片,“铁面生骗鲁殇王,说长生符能让玉俑里的人醒得更快。”
阿宁蹲在小七的尸体旁,手指抚过他圆睁的眼睛,突然笑了,笑声里全是泪:“所以我们找的玉俑,根本不是什么长生秘宝,是个装着死人的棺材?”
吴三省点燃支烟,烟雾模糊了他刀刻般的皱纹:“铁面生这老狐狸,从头到尾都在利用鲁殇王。他要的不是什么荣华富贵,是西周皇陵里的真正秘密。”
帛书的后半段,画风突然变得缠绵。吴邪指尖划过那些描绘男女依偎的图案,喉咙发紧——那是鲁殇王和瑶光。帛书上说,瑶光是山野间的采药女,救过少年时的鲁殇王,两人早已私定终身。可鲁国公看中了瑶光的美貌,强行将她纳入后宫,鲁殇王敢怒不敢言,只能在每次出征前,偷偷去后宫墙外听她唱一曲《采薇》。
“多年后重逢,是在鲁国公的寿宴上。”吴邪的声音有些发颤,“瑶光给鲁殇王斟酒时,偷偷塞给他半块玉佩——是当年他送她的定情物。”
两人约定在月圆之夜私奔,可鲁国公早已察觉端倪,故意派鲁殇王去千里之外征讨蛮族。“这一去就是三年。”吴邪翻过帛书,后面的字迹开始潦草,像是写得很急,“等鲁殇王回来,瑶光已经死了。”
帛书上画着鲁国公与瑶光争执的画面,鲁国公失手将瑶光推下石阶,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而这一切,都被躲在柱子后的铁面生看在眼里。
“铁面生找到鲁殇王时,他正抱着瑶光的尸体在坟前发疯。”吴邪指着画中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谋士,他手里捧着个玉俑,正对着鲁殇王说着什么,“铁面生说,西周皇陵里的玉俑能让人起死回生,只要把尸体放进去,等上三千年,就能像常人一样醒来。”
“三千年?”胖子咋舌,“这不是扯犊子吗?就算真能活,醒来也成怪物了。”
张起灵却盯着帛书末页的图案——那是座错综复杂的地宫,中心位置画着两个玉俑,一个躺着女子,另一个空着。“鲁殇王把瑶光放进玉俑后,自己也钻进了古墓。”他指尖点向地宫角落的小图,那里画着无数工匠倒在血泊里,“他杀了所有知情的人,想陪着瑶光等三千年。”
洞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落下的碎石砸在玉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好!铁面生设了反盗墓机关!”吴三省拽起吴邪就往洞口跑,“这地宫要塌了!”
吴邪被拖着跑,手里的帛书却被风吹得翻页,最后一页的角落里,画着个模糊的人影,正从空着的玉俑里爬出来,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那面具的纹路,和张起灵背包里的一模一样。
“小哥!”吴邪猛地回头,却见张起灵正站在玉俑前,手指抚过瑶光的脸。她的尸体在玉俑里保存得极好,眉眼间还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
“快走!”张起灵头也不回,黑金古刀突然插进玉俑底座,“轰隆”一声,玉俑裂开,露出下面的密道,“这是铁面生留的逃生路。”
众人鱼贯钻进密道,吴邪最后一个进去,回头时看见张起灵正将瑶光的尸体抱出来,轻轻放在铺着丝绸的石台上。“她等了三千年,不该被埋在这里。”他说着,将一块麒麟竭放在瑶光手心,然后转身走进密道,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崩塌声。
密道里漆黑潮湿,只有头灯的光柱在前方晃动。吴邪想起帛书上的记载,突然明白张起灵为什么对这里如此熟悉——他或许就是那个从空玉俑里爬出来的人,带着三千年的记忆,在无数个古墓里寻找着什么。
“你们看这个!”high少突然指着密道墙壁上的刻字,“是铁面生的留言!”
刻字是用利器划上去的,字迹狂放不羁:“鲁殇王蠢货,玉俑哪能复生?不过是我炼长生丹的容器罢了。瑶光的尸体早被我换了,现在躺在里面的,是条千年白蟒。”
“狗日的!”胖子一拳砸在墙上,“这老东西把所有人都耍了!”
阿宁突然停下脚步,头灯照向密道深处——那里有具被铁链捆着的尸体,穿着和瑶光相似的白衣,胸口插着半截断剑,脖颈处有明显的蛇咬痕迹。“是瑶光……”她声音发颤,“铁面生没骗我们,她真的被换了。”
吴邪走近一看,尸体的手指骨缝里还攥着半块玉佩,和帛书上画的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瑶光与鲁殇王约定私奔的那个月圆夜,她一定是等不到心上人,才被铁面生诱骗到这里,成了白蟒的祭品。
“鲁殇王到死都不知道,他守着的只是个空壳。”吴三省叹了口气,“这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不过是痴人说梦。”
张起灵却蹲下身,用刀拨开尸体旁的碎石,露出下面的青铜盘——盘上刻着北斗七星,勺柄指着密道的尽头。“铁面生的长生丹,藏在那里。”他站起身,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那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密道尽头的石门后,果然藏着间炼丹房。青铜鼎里还残留着黑色的药渣,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墙上挂着的人皮地图已经泛黄,标注着中原地区所有的古墓位置;最显眼的是炼丹炉旁的紫金盒,正闪着幽幽的光。
“是鬼玺!”胖子冲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果然躺着枚巴掌大的玉玺,刻着狰狞的兽面,“还有这个……”他拿起盒里的另一件东西,是块巴掌大的玉牌,上面刻着“长生”二字,“这就是另一件宝贝?”
张起灵突然抢过玉牌,指尖在上面飞快地摩挲,像是在确认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不是长生符……是镇压白蟒的符咒。”
话音刚落,炼丹房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地面裂开的缝隙里传来“嘶嘶”的声响,一条碗口粗的白蟒探出头,猩红的信子几乎要舔到胖子的脸。
“操!真有白蟒!”胖子抄起工兵铲就砍,却被蟒尾抽中,重重撞在墙上。
张起灵将玉牌扔向白蟒,玉牌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道金光。白蟒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寸寸断裂,最后化作一滩黑水。
“快走!”张起灵拽住吴邪,“丹房要塌了!”
众人冲出密道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阳光透过洞口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与释然。
吴邪回头望了眼塌陷的古墓,突然明白——鲁殇王的执念,铁面生的贪婪,瑶光的悲剧,都不过是历史长河里的一粒尘埃。真正能永存的,不是玉俑里的尸体,也不是紫金盒里的宝物,是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爱恨嗔痴。
张起灵靠在岩壁上,连帽衫的帽子滑落,露出苍白的脸。他看着远处的群山,眼神空茫得像片荒原。吴邪走过去,递给他水壶:“小哥,接下来去哪?”
张起灵接过水壶,却没喝,只是望着朝阳升起的方向:“镖子岭。”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青乌子的墓里,有我失去的记忆。”
吴邪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这场始于七星鲁王宫的旅程,还远远没有结束。他们会跟着张起灵去镖子岭,去西沙,去长白山,去所有藏着秘密的地方。而那些关于长生、关于记忆、关于宿命的谜团,终将在一次次的盗墓历险中,被层层剥开。
胖子拍着吴邪的肩膀,指着远处的炊烟:“先找个地方吃顿好的!胖爷我快饿死了!”阿宁抱着小七的尸体,默默跟在后面,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孤清。吴三省叼着烟,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张起灵,终究没说什么。
吴邪最后一个离开洞口,回头时,阳光正好照在那具被张起灵安放好的瑶光尸体上,她手心的麒麟竭正泛着淡淡的红光,像一颗跳动的心脏。他突然觉得,或许铁面生说得没错,有些东西,确实能超越生死,在时光里永远活着。
比如鲁殇王对瑶光的执念,比如张起灵寻找记忆的决心,比如他自己,对真相的那份执拗。
这些东西,比玉俑更坚固,比鬼玺更珍贵,是真正能在岁月里“重生”的存在。
密道的石门彻底合上了,将所有的恩怨情仇都锁进黑暗。而外面的世界,朝阳正好,前路漫长,等待他们的,是更多未知的谜团,和一场场注定不凡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