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阴云撕成碎片,苏寒的手最终还是垂落在地。苏倾雪跪在血污里,指尖攥着父亲染血的衣袖,泪痣在血色里洇成一片模糊。她听见叶凡的声音穿透哭嚎的阴兵,像一柄淬了冰的剑:“倾雪!启地钉!”
那是她十二岁时,父亲带她蹲在青石板下刻机关的夜。“地钉要藏在第三块砖下,”苏寒的指尖沾着铜粉,“等敌人踩上来,三百根淬毒钢针能穿透三寸厚的玄铁甲。”此刻她跪坐在父亲尸体旁,指甲深深掐进青砖缝隙,喉间尝到铁锈味——不是血,是刻了十年的机关砖,此刻正顺着她的气机震动。
“咔。”三百根银针刺破砖面的瞬间,苏倾雪眼前闪过父亲教她调毒的模样。“鹤顶红要配雪蚕粉,”他说,“这样毒性才不会顺着血脉窜得太快。”可现在她调的是蚀骨毒,专门喂给这些没有血肉的阴兵——让它们的鬼气,也尝尝被腐蚀的滋味。
“昭月!斩!”林昭月的剑在半空划出银河。她本是苍梧剑宗最清冷的圣女,此刻剑尖却凝着比月光更亮的寒芒。太初剑典的剑意顺着经脉翻涌,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竹溪畔,叶凡替她擦剑上的露水:“这剑该见血了。”现在她终于明白,所谓至情至性的剑,原来可以是“想护他周全”的执念。
冰甲碎裂的脆响里,她看见魂珠裂开的缝隙中渗出黑雾,像前世围剿她的那些道貌岸然的老东西。
“红妆!放万蛊噬魂!”楚红妆咬碎舌尖,血珠滴进腰间蛊囊。赤练蛊最先窜出来,在阴魂兽腿上咬出一串火星——这是她养了三年的“见面礼”。
玄铁蛊裹着她的本命蛊虫跟在后面,她听见叶凡说过:“蛊虫要认主,更要认心。”此刻她的心跳和蛊虫的振翅声叠在一起,连毒宗老祖宗传下的万蛊噬魂诀,都比往日多了三分狠劲。阴魂兽发出尖啸时,她舔了舔嘴角的血,突然觉得,原来为了在意的人杀人,比单纯杀人痛快十倍。
“挽霜!玄甲军结三才阵封死退路!”秦挽霜的银枪挑飞最后一个阴骑的头颅。她本是大楚长公主,此刻玄甲上的龙纹被血洗得发亮。“三才阵要活,”叶凡在演武场教她时,指尖点着沙盘,“像我们四个人,缺了谁都不成阵。”
现在她的玄甲军正按照记忆里的方位移动,枪尖连成的弧线将战场围得密不透风。有阴兵试图从她身侧突围,她反手一枪刺进对方心口,突然想起在金銮殿上,那些说她“女子不该握枪”的老臣——此刻他们若看见她的枪花,该知道什么叫“与君并肩”。
叶凡握着九霄环佩的手在发抖。不是害怕,是内天地的金树在疯狂抽枝。前世合道境大尊的脸浮现在树干上,三百种破尊法像潮水般涌进他的识海。
他能听见四女的心跳,苏倾雪的机关砖在脚下连成困阵,林昭月的剑气在头顶凝成杀阵,楚红妆的蛊虫在四周布成毒阵,秦挽霜的军势在他心里布成心阵——原来这就是天人合一的真谛,不是他借天道之力,是天道借他的手,让四人心意相通。
黑雾里传来闷哼时,叶凡笑了。前世他死在这声闷哼里,死在自以为的“天道宠儿”身份里。现在他踩着月光往前走,内天地的热流顺着七经八脉窜遍全身。四女的气机像四条锁链,将他和这片战场锁得更紧。
第一根琴弦拨动时,他看见黑雾里露出半张玄色道袍;第二根琴弦震颤时,道袍上的幽冥纹开始崩裂;第三根琴弦破空时——
“叶公子!”急促的脚步声惊碎琴音。叶凡转头,看见青岚城的老猎户张伯捂着流血的胳膊冲过来,身后跟着三个浑身是伤的村民。“村东头的林子被阴兵冲破了!”张伯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要绕到咱们后面烧粮车!”
秦挽霜的银枪瞬间转向。她看了叶凡一眼,后者微微颔首。“玄甲军第三队跟我来!”她的声音混着甲胄摩擦声炸响,“其余人保持阵形!”玄甲军的脚步声如雷,转眼便消失在战场东侧。
楚红妆的蛊虫突然开始躁动。她捏碎一片龟甲,血色纹路在甲面蔓延:“西南方向有阴煞之气暴增!”话音未落,林昭月的剑已指向天空——那里不知何时聚起了更浓的黑雾,比之前那团大了十倍不止。
“是幽冥宫的镇宫大尊亲自来了。”苏倾雪的声音突然冷静下来。她擦掉脸上的泪,从腰间摸出最后一块机关砖,“父亲说过,大尊出手时,黑雾会遮住月亮。”
叶凡抬头。月光真的暗了。他能感觉到内天地的金树在拔高,枝叶穿透云层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四女的气机此刻如四团火焰,在他识海深处燃烧。前世他独自面对大尊时,身边只有背叛;这一世,他有机关砖下的毒针,有斩破阴云的剑,有啃噬鬼气的蛊,有锁死退路的枪。
黑雾里传来低沉的笑声:“小辈,你以为靠几个女人就能挡我?”叶凡将九霄环佩举过头顶。琴身上的金纹突然活了,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肩头,在胸前凝成四色甲胄——那是苏倾雪的机关红,林昭月的剑霜白,楚红妆的蛊青,秦挽霜的玄甲黑。
“我靠的不是她们。”他拨动第七根琴弦,琴音里裹着金树的轰鸣,“是我们。”
阴云开始翻涌。远处传来玄甲军的喊杀声,近处有蛊虫啃噬阴兵的滋滋声,头顶有林昭月的剑鸣,脚边有苏倾雪的机关启动声。叶凡望着越来越近的玄色身影,指尖在琴弦上划出最后的弧度。
这一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