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黑暗只持续了半息。林昭月的破妄剑嗡鸣出鞘，银芒如瀑，将叶无忌那张青灰面容照得纤毫毕现——他眼角的紫斑正随着呼吸缓缓蠕动，像无数条细小的毒蛇在皮肤下攒动。
叶凡的后槽牙咬得发疼。三日前族比时，这位三长老还抚着花白胡须站在演武场边，看他与族中子弟比斗后，笑着拍他肩膀说“我叶家有此子，何愁不兴”。此刻那双手却缠着黑色锁链，指尖泛着青黑的尸斑，哪还有半分长辈模样？
“怎么会......”他喉间发涩，袖中“同心蛊”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肉。这是他与苏倾雪共养的蛊虫，此刻异常躁动，分明在预警死亡危机。
苏倾雪的手覆上来，掌心的薄茧蹭过他虎口。她不知何时已取下腰间短笛，笛身贴着两人交握的手，清越的乐声如溪流漫过识海——这是万花楼秘传的“定魂曲”，专门克制阴邪类功法对心神的侵蚀。
“叶小友，很意外？”叶无忌（或者该称幽冥宫主）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石板，带着刺啦刺啦的沙哑，“你可知当年我为何会被逐出叶家？”他突然剧烈咳嗽，紫斑顺着脖颈爬到下颌，“你那好父亲，为了给你这嫡子腾位置，竟说我私通外敌！”
叶凡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确实听过族中旧话，说三长老二十年前因“通敌”被逐，但具体细节父亲从未提过。此刻看着对方扭曲的面容，他忽然想起前世陨落前，识海中那道阴诡的笑声——与此刻叶无忌的嗓音，竟有三分相似。
“当年我带着罪名流落江湖，在乱葬岗捡回半本《幽冥淬魂录》。”叶无忌指尖的锁链突然渗出黑雾，缠上他手腕，“为了复仇，我用百人魂魄祭剑，用千人心血养蛊......”他忽然凑近，腐烂的气味直扑叶凡面门，“你猜怎么着？那半本残卷，竟让我在破虚境就摸到了长生门槛！”
林昭月的剑尖微微下沉，扫过叶无忌咽喉。她本就清冷的面色更添寒霜：“邪功终究是邪功，你面上的紫斑，可是百鬼噬心咒的反噬？”
这句话像根尖刺扎进叶无忌心口。他猛地后退两步，锁链撞击地面发出脆响：“小丫头倒是识货！这咒是当年我杀那寒梅阁老女人时，她临死下的毒——”他突然住口，浑浊的眼珠转向苏倾雪，“不过无妨，等我取了叶凡的命，用他的天人内天地镇压魂魄，这咒......”
“住口！”叶凡突然低喝。他内天地里的天木芽金光暴涨，叶片上的脉络清晰浮现出“推演中”的纹路——天人合一天赋正在疯狂分析叶无忌的话。前世他确实有内天地，但因遭暗算未及成长；今生这天赋，难道是前世因果的延续？
苏倾雪的短笛突然拔高一个调门，乐声里裹着细不可闻的淬毒音波。叶无忌的紫斑猛地一滞，显然被扰了气机。她贴近叶凡耳畔，气息拂过耳垂：“他刚才提到寒梅阁，我娘......”尾音发颤，是强压着的恨意。
楚红妆的银铃突然炸响。十二只金蛊从她发间窜出，三只撞向密室东侧石壁，另外九只在众人头顶结成金网：“机关要动了！刚才的十息已过，现在每呼吸一次，头顶就会落下三斤重的玄铁锥。”她指尖掐着奇异法诀，金蛊的振翅声盖过了齿轮转动的轰鸣，“但更麻烦的是——”
“轰！”话音未落，密室门突然发出闷响。像有巨锤在外撞击，青石板地面裂开蛛网状纹路。林昭月旋身挥剑，剑气将掉落的碎石劈成齑粉；秦挽霜的指尖在虚空连点，原本暗红的防御阵纹转为灼金，将众人护在中央。
“是幽冥卫。”叶无忌突然笑了，紫斑因兴奋而涨成深紫色，“我早让他们守在密道外，等的就是你这傻小子自投罗网。”他锁链一震，黑雾如活物般缠向秦挽霜的阵法，“小霜儿的阵法学得不错，但你祖父当年都破不了我的幽冥锁，你......”
“闭嘴！”秦挽霜的额角渗出细汗。她本是女扮男装，此刻耳尖泛红，显然是被戳中了痛处——她确实偷学过祖父的阵道手札，却从未想过会在此刻用上。指尖的阵纹突然爆亮，竟将黑雾逼退三寸。
叶凡的内天地突然发烫。天木芽的新叶上，浮现出一行金色小字：“叶无忌百鬼噬心咒发作期还有半炷香，此刻魂魄不稳；幽冥卫首领修为在破虚碎星境，可联合林昭月的剑、苏倾雪的音杀、楚红妆的蛊虫......”他眼神骤然清明。
反手抽出腰间短刃，刃身映着破妄剑的银光：“三长老，你说我父亲害你，可你杀我叶家三十六条人命时，可曾想过他们中有刚会走路的孩童？”
叶无忌的笑意凝固。他突然暴喝一声，锁链上的黑雾如潮水般涌来。林昭月的剑抢先出鞘，银芒划破黑雾；苏倾雪的短笛转向尖锐，音波化作无形利剑；楚红妆的金蛊同时暴毙，炸成金粉融入黑雾——这是南疆“同归于尽”的蛊术，专门破邪祟。
“退！”叶凡拽住最近的秦挽霜，脚尖点地向后跃去。密室门的撞击声越来越急，门框上的青铜兽首已经崩裂，露出外面晃动的黑影。他扫了眼众人：苏倾雪的发簪已弹出淬毒细针，林昭月的剑指随时能发出剑气，楚红妆的银蛊正往他鞋底钻（这是追踪兼保命的手段），秦挽霜的阵法在脚下铺开新的纹路......
密室门终于被撞开。冷风灌进来，吹灭了最后一盏烛火。黑暗中，叶凡看见叶无忌的紫斑突然暴涨，几乎要覆盖整张脸；也看见门外涌进的黑影腰间，都挂着幽冥宫特有的鬼面令牌——更听见楚红妆在他耳边用气声说：“那些幽冥卫里，有三个是活人，七个是尸傀，还有......”
“还有一个，是化罡境的大高手。”苏倾雪的短笛突然停了。乐声消散的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门外那道熟悉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冷笑。叶凡的内天地里，天木芽的叶片“啪”地裂开一道细缝。这是天人合一天赋过载的征兆。他盯着逐渐逼近的黑影，又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叶无忌，突然笑了——很好，该算的账，今天一并清了。
密室门外的震动还在加剧，青石地砖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顺着密道爬来。叶凡攥紧短刃，看了眼身侧四个各持武器的女子，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各位，让他们见识下，什么叫......我们的道。”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幽冥卫已举刀劈来。刀光映着林昭月的剑，映着苏倾雪的笛，映着楚红妆发间的银铃，也映着叶凡眼底翻涌的金光——那是内天地开启的征兆。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叶无忌藏在袖中的手正剧烈颤抖。他盯着叶凡眼中的金光，终于想起前世暗算成功时，那道同样璀璨的光芒......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低估了这个曾经认为可以轻易掌控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