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晨雾还未散尽,叶凡跟着苏倾雪的脚步穿过青石板路时,远远便听见兵器相击的脆响。
苍梧剑宗的弟子正在场边校练,林昭月的太初剑悬在她身侧三寸处,剑鸣声里带着清冽的剑意;楚红妆蹲在石墩上逗弄一只五彩蛊虫,那虫子正往她发间钻,被她捏着触须轻轻拽回来,发梢垂落的珊瑚珠跟着晃了晃;秦挽霜卸了甲胄,换了身玄色劲装,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见他来,指尖在图上重重一点。
“人齐了。”苏倾雪将冰魄盏搁在石桌上,盏中寒雾袅袅,映得她眼尾的朱砂痣像团跳动的火,“林师妹说再等半柱香,她要等剑穗干——昨儿夜训时沾了露水。”
话音刚落,林昭月便抱着剑走过来。她发尾的银穗果然还泛着湿意,却被仔细梳成了利落的马尾:“叶公子。”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再抬眼时目光如剑,“直说吧,赵无极的人到哪了?”
叶凡走到石桌中央。晨风吹起他袖角,露出腰间九霄环佩流转的星辉。昨夜突破金身境时,内天地里那方山河图又涨了半丈,此刻他能清晰感知到二十里外的动向——这是破虚境的前兆,也是他敢在此时摊牌的底气。
“三日前,无极宗的密使从南疆毒沼出来。”他指尖点在秦挽霜画的地图上,“他们带着十万两黄金,换了毒宗叛徒的‘蚀骨散’。”
楚红妆的蛊虫“唰”地窜进她袖中。她原本跷着的二郎腿“咚”地落回地面,珊瑚珠在耳畔炸响:“老东西敢动我毒宗的人?那叛徒的蛊母我早养在金蚕蛊里了,等我今晚就——”
“红妆。”叶凡按住她欲拍桌的手,“他们要的不是毒,是拖延。”他指向地图上苍梧山的位置,“无极宗的主力藏在苍梧后山的云隐谷,三天后月晦夜,他们会借阴煞之气破阵,直取青岚城。”
演武场突然静得能听见露珠坠地的声音。林昭月的太初剑嗡鸣一声,剑尖微微发颤——那是她动了真怒;秦挽霜的手指在石桌上叩出轻响,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苏倾雪的冰魄盏“咔”地裂开细纹,寒雾裹着她的声音漫出来:“我寒梅阁的暗桩回报,无极宗买通了城防营统领。青岚城的护城大阵,怕是撑不过半个时辰。”
“所以我们要先动手。”叶凡的掌心按在山河图上,内天地里的灵竹簌簌作响,“集中所有力量,在月晦夜前端了云隐谷。”
秦挽霜的树枝在地上划出深痕:“云隐谷三面环山,只有一条栈道能进。我带城防营旧部佯攻前山,引他们主力出来;林师妹带剑宗弟子从后山飞瀑攀岩,截断退路;红妆的蛊虫可以提前三天撒进谷里,扰乱他们的感知——”她忽然抬头看向苏倾雪,“倾雪的琴音能破阴煞阵,到时候需要你在谷口的望星台镇场。”
苏倾雪指尖绕着发梢轻笑:“好呀,我弹《寒江雪》,正好应景。”她眼尾微挑,“不过望星台的风大,叶公子得给我备件狐裘。”
“我让厨房备了十坛醉仙酿。”楚红妆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倒出只指甲盖大的金蚕,“这蛊能探三十里内的活物,等会分给大家。”
林昭月将太初剑往地上一插,剑刃没入青石三寸:“我带二十个亲传弟子走飞瀑,子时出发。”她看向叶凡时,耳尖微微发红,“你...你要小心。”
会议散得很快。秦挽霜带着城防营旧部去清点兵器,铠甲相撞的声响渐远;楚红妆追着金蚕蛊跑出演武场,珊瑚珠的脆响混着她的笑;林昭月站在演武场边,用剑穗擦着太初剑的剑身,每一下都擦得极慢;苏倾雪则留在石桌旁,替叶凡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
“他们都信你。”她的指尖拂过他耳后,“连林师妹那种眼高于顶的,都肯听你调遣。”
叶凡望着她发间晃动的珍珠步摇,忽然想起前世陨落前,也是这样被信任着。那时他太过自恃,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这一世...他握住她的手,触感温软,却带着常年握琴的薄茧:“我不会让他们失望。”
苏倾雪的笑意在眼底漾开,像春溪破冰:“我信你。”她抽回手,将冰魄盏推给他,“喝口醒酒汤,昨夜突破耗了太多元气。”
等演武场只剩他一人时,夕阳已经西斜。叶凡回到房间,推开窗,看见远处苍梧山的乌云更浓了,像团倒扣的锅底。他坐在案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九霄环佩,内天地里的山河图突然泛起涟漪——那是李老头的气息。
“小友。”门轴轻响,李老头佝偻着背走进来,手里攥着卷泛黄的羊皮卷,“我在后山老槐树下的石匣里翻到的,原是我师父的笔记。”
羊皮卷展开时,有尘烟簌簌落下。叶凡凑近去看,上面的字迹苍劲如刀:“长生果生于内天地圆满之时,非天地所赠,乃自心所化。九霄环佩者,内天地之钥也,持此钥者,可开长生门。”
“当年我师父合道境大圆满,就是靠这两样东西踏过了长生桥。”李老头的手指抚过“内天地圆满”几个字,“你现在的内天地,可还缺什么?”
叶凡闭目感知。内天地里灵竹成林,江河奔涌,却总像隔着层薄雾——前世他到问道境时,内天地也这般混沌。此刻,羊皮卷上的字突然泛起金光,映得他识海清明:“缺的是...人心。”
“对喽。”李老头咧嘴笑,缺了颗门牙的嘴漏着风,“内天地要装得下山河,更要装得下在乎的人。你护着的这些小友,都是你内天地的星子。”
夜风掀起窗纸,卷着羊皮卷上的金粉簌簌飘落。叶凡望着窗外渐起的暮色,忽然听见演武场方向传来零星的脚步声——是秦挽霜在检查最后一批粮草,是林昭月在教弟子们打绳结,是楚红妆的蛊虫在屋檐下扑棱翅膀,是苏倾雪的琴声从万花楼飘来,混着《寒江雪》的调子。
他握紧腰间的九霄环佩,内天地里的薄雾正在消散。那些熟悉的身影化作点点星光,在山河图上明明灭灭,像撒进银河的碎钻。
夜色渐深时,叶凡站在青岚城的城墙上。他望着苍梧山方向翻涌的乌云,望着脚下熟睡的城池,望着远处演武场未熄的灯火。九霄环佩贴着他的腰,能清晰感觉到内天地里的星子在跳动,像在应和他的心跳。
“该去了。”他低声说。风卷着他的衣袂猎猎作响,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而在苍梧山的云隐谷里,无极宗的旗帜正在夜风中翻卷。有人举着火把经过,火光映出旗上狰狞的虎头,也映出暗处金蚕蛊泛着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