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墨汁浸透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叶凡站在演武场边缘的老槐树下,望着小队成员逐一从阴影里现身——苏倾雪的月白纱裙沾了夜露,泛着珍珠似的微光;林昭月的剑匣在腰间轻撞,发出细碎的金铁声;楚红妆咬着根草茎,指尖捏着只靛青色蛊虫;铁面人裹着黑斗篷,重剑在肩头压出一道深痕。
“子时三刻,出发。”叶凡摸了摸胸口发烫的九霄环佩,内天地里的山川虚影随着心跳起伏。前世被背叛时,他也是这样带着亲信夜袭敌营,结果等来的是漫天箭雨。
这一世,他能清晰感知到苏倾雪袖中冰蚕弦的震颤频率,林昭月剑气在经脉里流转的轨迹,连楚红妆蛊虫翅膀上的鳞片都在他神识里纤毫毕现——天人合一的天赋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五人的气息织成了同一张茧。
铁面人当先迈出一步,重剑拖在地上的声响被他用内力压成了蚊鸣。叶凡跟在第二位,每一步都踩在铁面人脚印的侧后方——这是前世血的教训,避免被暗箭串成糖葫芦。
苏倾雪贴着他左肘,冰蚕弦在袖中滑出半寸,随时能化作杀人的刃;林昭月落在右后方,剑匣突然嗡鸣,她反手按住,剑气便如退潮的浪,瞬间收敛。
“东南方三十步,有片野蔷薇。”楚红妆突然开口,草茎从嘴角滑到下巴,“虫子说,花底下埋着铜铃。”她指尖的靛青蛊虫振翅飞向灌木丛,三息后又落回她掌心,翅膀上沾着星点铜锈。
叶凡瞳孔微缩。前世他就是栽在这种\"草木藏机\"的陷阱里——看似普通的野花,根须缠着铃铛,只要踩断茎秆,铃声能传三里地。
他抬眼看向铁面人,后者闷哼一声,重剑斜劈,剑气卷着碎石精准砸向蔷薇丛。“咔”的脆响里,三枚青铜铃被碎石砸得粉碎,碎铜片溅起时,叶凡分明看见其中一枚刻着“赵”字。
“赵家人的手段。”苏倾雪的声音像浸了毒的针,她低头用银簪拨弄碎铜,“这铃铛里掺了鹤顶红粉,碎渣溅到皮肤上就会溃烂。”她抬头时眼尾微挑,“不过现在——”指尖在毒囊上一按,淡绿雾气裹住碎铜,“蚀骨毒会替我们问候赵家人。”
众人继续前进。叶凡的内天地突然泛起涟漪,像是有块石子投入心湖。他猛地抬手,所有人同时顿住。“左边山壁,有呼吸声。”他盯着三丈外的青岩,那里爬满了藤蔓,“六个人,持短刀,淬了乌头毒。”
林昭月的剑已经出鞘。她的“太初剑典”讲究“见微知着”,剑气顺着叶凡的神识方向刺去,前两剑削断藤蔓,后四剑精准点在六个守卫的腕脉上。短刀“当啷”落地时,守卫们才惊醒,刚要呼救,苏倾雪的琴音已裹着迷香漫过来——那是她新创的《醉花阴》,前调是江南小调,后调藏着“听香散”的毒气。
六个守卫摇晃着倒向山壁,楚红妆的蛊虫“唰”地扑过去,在他们耳后各叮了一口。“虫儿会跟着他们回巢。”她歪头一笑,发间的银铃轻响,“等会咱们抄近路,能省半炷香时间。”
铁面人突然抬手示意停步。众人这才发现,前方的山路不知何时变成了缓坡,两侧的松树排列得过分整齐——每七棵为一组,正好是“北斗锁魂阵”的阵眼。叶凡闭目感知内天地,山川虚影突然流转成阵图,天道之力顺着经脉涌来,他睁眼时瞳孔里泛着金芒:“阵眼在第三棵树的树洞里。”
林昭月的剑化作流光。“当”的一声,剑尖挑出个巴掌大的铜人,七根细针从铜人后背射出,却被苏倾雪的冰蚕弦缠住,“叮铃”坠地。铁面人上前一脚碾碎铜人,重剑在地上划出七道深痕,正好对应七星方位。“破了。”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
绕过阵法,隐蔽的山谷终于显现在眼前。月光漫过谷口的青石牌坊,“玄阴”二字被磨得发亮,门两侧的石狮子嘴里各含着夜明珠,照得谷内影影绰绰。叶凡摸了摸腰间的青铜面具——苏倾雪下的蚀骨毒还在渗着绿意,这是给幕后黑手准备的“见面礼”。
“分散找入口。”叶凡压低声音,“苏姑娘引开明哨,林姑娘清障碍,楚姑娘布虫网,铁前辈护我。”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倾雪发间的青玉簪上——那是他去年在万花楼送她的,簪头雕着并蒂莲,“记住,我们要的不是打草惊蛇,是——”
“揪出藏在蛇肚子里的狐狸。”苏倾雪接话,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她转身时,月白纱裙扫过青石,袖中冰蚕弦弹出清越的音,像是谁家小姐在深夜抚琴。谷口的守卫果然循声而来,议论着“哪来的浪蹄子”,一步步走进她布下的毒雾。
林昭月的剑气已经动了。她足尖点地跃上石狮子,剑指连点,门楣上的机关暗弩被一一挑落;楚红妆蹲在草丛里,吹了声短促的口哨,上百只蛊虫如黑雾般散向谷内,有的钻进砖缝,有的附在鸟雀身上;铁面人站在叶凡身侧,重剑垂在脚边,却让所有靠近的阴影都自动退开三尺。
“这边。”楚红妆突然招手,她脚边的青砖被蛊虫啃出个拳头大的洞,底下露出青石板台阶,“虫儿说,下面有霉味,是旧地道。”叶凡当先下去,石阶上的青苔被他内力震得粉碎。地道里很黑,但他的内天地已经亮起微光——山川虚影在识海扩张,连空气里的尘埃都看得一清二楚。
三具骸骨靠在墙角,腰间挂着“赵府暗卫”的腰牌,头骨上有个整齐的圆洞,是淬毒的透骨钉所致。“半年前的旧尸。”苏倾雪蹲下身,用银簪挑起一根肋骨,“骨头发黑,是中了‘百日醉’,赵家用这毒控制暗卫,死后还要灭口。”她的声音里裹着冰碴,“和当年我娘的死法一样。”
叶凡握住她的手,能感觉到她指尖在发抖。前世他不懂,为什么苏倾雪总在月圆夜弹《寒梅曲》,现在他终于明白——有些伤口,时间越久,反而越疼。
地道越走越宽,转过三个弯后,前方突然传来人声。叶凡抬手示意众人贴墙,自己则贴着石壁缓缓挪到拐角。说话声越来越清晰,是两个男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主子说,等玄阴谷的祭坛建好,就用青岚城叶家满门的血祭旗。”
“那姓叶的小崽子不是挺能蹦跶?听说还收了四个美娇娘?”
“蹦跶?等主子祭出‘招魂铃’,他连魂魄都得给主子当灯油!”
叶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内天地里的山川突然轰鸣,像是有座火山要喷发。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前世他就是被“招魂铃”吸走了三魂七魄,才会陨落;这一世,他不仅要活着,还要让铃碎,让招魂的人,先入地狱。
苏倾雪的手按在他后颈,轻轻捏了捏。这是他们约定的“冷静”暗号。叶凡深吸一口气,内天地的轰鸣渐弱,他转头看向众人:林昭月的剑已经出鞘三寸,剑气在她身周凝成寒霜;楚红妆的蛊虫在她肩头聚集,形成个黑色的小漩涡;铁面人的重剑被他攥得指节发白,剑鞘上裂了道细缝。
“继续深入。”叶凡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我们要找的,不只是赵无极。”他摸了摸胸口的九霄环佩,玉佩里传来温热的共鸣——这是内天地在回应他的战意,“还有藏在他背后,摇着招魂铃的人。”
地道尽头是道青铜门,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众人贴着门听了片刻,确认门后无人,铁面人便用重剑挑开了门闩。门内是条长廊,墙上挂着牛油灯笼,照得壁画上的恶鬼青面獠牙。叶凡走在最前,能清晰感知到长廊尽头有个更大的空间——那里有至少二十个呼吸声,有铁器碰撞的脆响,还有...
“招魂铃的纹路。”叶凡停在一盏灯笼前,灯纸上印着和青铜面具相同的图案,“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苏倾雪将青铜面具递给他,蚀骨毒在月光下泛着幽绿。叶凡将面具扣在脸上,只露出双眼。面具贴着皮肤的瞬间,他听见内天地里传来清越的钟鸣——那是天道之力在告诉他,时机已至。
“走。”他转身看向身后四人,目光扫过苏倾雪泛红的眼尾,林昭月紧绷的下颌,楚红妆跃跃欲试的蛊虫,还有铁面人重剑上的寒光,“这一次,我们不会再留退路。”
长廊的尽头,传来金属链条的声响。众人对视一眼,脚步放得更轻。月光从头顶的气窗漏下来,在地上铺成银毯。叶凡踩在银毯上,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是前世的自己,终于追上了这一世的脚步。
转过最后一个弯,一座宽敞的大厅出现在眼前。厅中摆着七口青铜棺,棺盖上刻满招魂铃的纹路。正中央的高台上,坐着个戴金面的人,手里握着半块青铜面具——和叶凡脸上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招魂铃。
“来得正好。”金面人开口时,声音像从地底传来的闷雷,“本君等你,等了整整两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