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雾气从地缝中升腾,却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灼烧灵魂的燥热。
“啊!”朱淋清发出一声痛呼,双手抱住了头。她的血脉对蛊母的力量最为敏感,此刻也最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份积压了百年的怨毒。
张帆同样不好受,那些绝望的念头像是无数根钢针,刺入他的意识,搅得他天旋地转。他仿佛亲眼看见了那座人间炼狱,看见了无数百姓在黑暗中腐烂、死去。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似乎就和他张家有关。
“锁……钥匙……”朱淋清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她涣散的瞳孔死死盯着那卷属于张帆爷爷的血书,“朱氏一脉……能安抚蛊母,亦能引爆其力……安抚……引爆……”
她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猛地抬起头,那双含着恨意的眼睛,此刻却多了一丝疯狂的决绝。
她看着张帆,看着他痛苦挣扎的脸,看着他们之间那条无法挣脱的金色锁链。
“张帆,你们张家不是要掌控一切吗?”她的声音,在怨念的嘶吼中,显得异常清晰,“不是要‘还天地清明’吗?那就用你的血来还!”
话音未落,她猛地拽动锁链,将张帆狠狠拉向自己!
张帆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撞进了她的怀里。
下一秒,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印上了他的嘴唇。
那不是一个吻。
那更像是一种撕咬,一种献祭。朱淋清的牙齿磕破了他的唇,也磕破了她自己的。温热的血液,在两人的唇齿间交融。
张帆的大脑,彻底宕机。
他能感受到她的颤抖,她的绝望,以及那份玉石俱焚的疯狂。
就在此时,那条连接着两人的金色锁链,突然亮了起来!太极图样飞速旋转,仿佛一个微型的漩涡。
两人的血液,顺着嘴唇的伤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两道极细的血线,汇入金链之中。一道流向张帆,一道流向朱淋-清,通过那枚太极图样,完成了交换与融合。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以两人为中心,骤然爆发!
那些咆哮的、充满了怨毒的黑色雾气,在接触到这股力量的瞬间,仿佛烈日下的冰雪,发出了凄厉的尖啸,然后……开始净化。
黑色褪去,化作了点点银白色的光芒。
绝望的哭嚎,变成了安详的叹息。
怨念,正在消散。
不,不是消散,是解脱。
无数银白色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从地缝中升起,盘旋在两人周围。它们不再攻击,反而带着一种眷恋和感激,轻轻触碰着两人的身体。
最后,所有的光点汇聚成一道璀璨的星河,冲破了祭坛的穹顶,向上飞去,彻底消失在这片污秽的地下。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地缝不再扩大,怨念的嘶吼也已平息。
朱淋清松开了张帆,向后退了一步。金色的锁链拉紧,发出一声轻响。
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死寂被一声压抑的抽噎打破。
张帆垂下头,看着怀中依旧在轻颤的朱淋清,又看向那条重新变得黯淡的金色锁链,大脑一片空白。怨念平息了,可他们之间的仇恨呢?那份深入骨髓的怨毒,真的能像那些黑雾一样,说净化就净化吗?
他摊开手掌,几片破碎的玉扣静静躺在他的掌心。那是他从朱淋清身上扯下来的,是她最重要的信物,此刻却已四分五裂。
就在他准备将其收起时,异变陡生。
那几片玉扣碎片忽然泛起温润的白光,它们自行浮起,在张帆的掌心上方缓缓旋转、靠拢。清脆的咔哒声中,碎片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所有的裂痕都在白光中愈合。
一枚完整的玉佩,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玉佩通体洁白,上面雕刻着一条首尾相衔的蛇,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太极图样。
太极蛇纹。
张帆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这图样,和他们腕上金链的锁扣,一模一样。
“你看,”朱淋清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嘲的凄凉,“这就是枷锁的另一半。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被绑在一起,为你们张家的罪孽陪葬。”
她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张帆最痛的地方。他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言语。
就在这时,一阵清越的驼铃声,从遗迹的入口方向传来。
叮当——叮当——
声音由远及近,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同时一惊,警惕地望向声音的来源。是谁?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出现在这个被遗忘的国度?
很快,一支小小的商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几匹骆驼,几个穿着波国传统服饰的伙计,簇拥着一个身披厚重斗篷、戴着头巾的首领。
那首领走在最前,步伐沉稳,径直向他们走来。他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下,被拉得很长。
张帆的心莫名地狂跳起来,一种荒谬而又熟悉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商队首领在距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遮住面容的头巾。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却又无比熟悉的脸。
“爷……爷?”张帆的声音干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张脸,他曾在梦里见过无数次,曾在灵堂上祭拜过无数次。
本该早已化作一捧黄土的人,此刻却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朱淋清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着那个本该是“死人”的张天医,再看看身边的张帆,脸上血色褪尽,一种被愚弄的巨大恨意,让她浑身发抖。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张帆往前踏出一步,胸口剧烈起伏,巨大的震惊和被欺骗的愤怒,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张天医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他看着张帆,又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金色锁链,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失而复得的孙子,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完工的作品。
“我不死,你怎么会走到绝境?”张天医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不死,你怎么会为了活命,去求她,去激发你们之间真正的力量?”
他指着那条金链,语气淡漠地陈述一个事实:“这条同心锁,名为婚约,实为阵眼。只有在生死一线,当你们的血与神魂真正交融,抛却一切求生之时,才能唤醒它镇压在此地之下的力量。当年我假死,设下此局,就是要让你在绝境之中,觉醒这份婚约之力。”
“设局……”张帆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九死一生,原来都只是棋盘上的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