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裹着粘稠的腥气劈头盖脸砸下，冰冷刺骨。林七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高速旋转的甩干桶，天旋地转，骨头架子都要被离心力扯散。耳边是粘稠液体高速流动的呼啸，混着叶清瑶压抑在喉咙深处的、被颠簸扯碎的痛哼。
噗通！
沉重的撞击感从后背传来，震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喉头腥甜上涌。身下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一种冰冷、滑腻、带着强烈弹性的触感，像摔进了巨兽的胃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硫磺恶臭瞬间灌满口鼻，呛得他肺管子火烧火燎。
血！粘稠冰冷的血水瞬间淹到了胸口！
他猛地挣扎坐起，血水哗啦作响。四周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粘稠液体流动的微弱汩汩声。背上叶清瑶的重量消失了！他心头一紧，双手在冰冷滑腻的血水里疯狂摸索！
“清瑶！”嘶哑的喊声在密闭空间里撞不出回响。
指尖触到一片冰冷的衣料，他猛地抓住，用力一拽！叶清瑶软绵绵的身体被他从血水里拖了出来，像一具刚从冰河里捞起的尸体。她双眼紧闭，脸色在绝对的黑暗中白得瘆人，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被粘稠的血浆糊住。
林七把她上半身拖到自己腿上，让她头靠着自己没伤的胳膊。手指颤抖着探向她颈侧，皮肤冰凉，但指尖下那点微弱的搏动还在！像狂风里最后一点烛火。
他稍微松了口气，血红的眼珠子在黑暗中徒劳地扫视。这里像个巨大的、灌满冷却血浆的囊袋。空间不大，似乎是那深坑底部的一个腔室？血水正从上方某个看不见的裂口源源不断地灌入，水位在缓慢上升，冰冷的粘稠感已经淹到了他的腰腹。
不能待！水灌满了就是个铁棺材！
他咬着牙，拖着叶清瑶冰冷僵硬的身体，在齐腰深的血水里艰难挪动，试图摸索到边缘。血水粘稠，阻力巨大，每一步都像在冷却的沥青里跋涉。手指触到冰冷的、带着弧度的“墙壁”，入手滑腻坚韧，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类似生物黏膜的东西。
没有出路！像个死葫芦！
绝望刚冒头，背上叶清瑶的身体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凝练的冰寒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再次从她体内荡漾开来！
波动扫过林七被血水浸泡的皮肤，刺骨的寒意让他一个激灵！更关键的是，这股波动似乎带着一种指向性！
他猛地低头！黑暗中，叶清瑶那只垂落在血水里的手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寸许，指尖微微指向他身侧那片滑腻的“墙壁”！
林七血红的眼珠子瞬间钉死在那片黑暗上！他不再犹豫，拖着叶清瑶挪过去，伸出沾满粘稠血浆的手，死命按向叶清瑶指尖所指的位置！
入手一片滑腻冰凉的黏膜。他咬着牙，五指成爪，用尽力气狠狠抠了下去！
噗嗤！
指尖竟然陷了进去？！
不是坚硬的岩石，那层覆盖的黏膜极其坚韧，但底下似乎是某种相对松软的物质。
有门！
林七心头狂跳！他收回手，摸索着从腰间隔着那件拾荒者的帆布马甲，抽出那把早被血泥糊得看不出原貌的断刀，刀刃崩裂，锈迹斑斑，此刻却成了唯一的希望。
他攥紧刀柄，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片被叶清瑶“标记”过的滑腻墙壁狠狠捅了进去。
噗嗤！
刀身毫无阻碍地没入，直至刀柄，一股更加粘稠冰冷的液体顺着刀身涌了出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腥甜铁锈和陈年油脂混合的怪味。
不是血！比血更稠！像冷却的机油！
林七不管！他双手握住刀柄，用身体抵着刀背，像撬动巨石般死命向外扳动。
嘎吱——！！！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那片滑腻坚韧的“墙壁”被他硬生生撬开，一道巴掌宽的裂缝。
裂缝内部不再是松软的物质，而是冰冷的坚硬岩石。
裂缝边缘那层滑腻的生物黏膜，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试图重新闭合。
林七眼珠子血红，他猛地抽出断刀，不顾一切地将手臂连同半截肩膀狠狠挤进了那道正在急速闭合的裂缝！
“呃啊——！”剧痛！那滑腻的黏膜如同无数张细小的、带着倒刺的嘴，疯狂啃噬着他挤进去的皮肉！冰冷的岩石棱角狠狠硌着他的骨头！
他不管，用肩膀死死卡住裂缝，另一只手抡起断刀对着裂缝内部的冰冷岩壁疯狂地凿击。
铛！铛！铛！
火星在绝对的黑暗中迸溅，每一次凿击都震得他手臂发麻。碎石飞溅，划破他的脸颊。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将所有的绝望、恐惧、不甘全部灌注在每一次抡起的刀锋上。
裂缝被他用肩膀和断刀硬生生撑开扩大，滑腻的黏膜被撕裂，流出更多粘稠冰冷的液体。
终于！当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抡刀砸下时——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刀锋凿穿了岩壁。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气流带着干燥的尘埃味道猛地从凿穿的孔洞灌了进来。
风！是风！外面世界的风！
希望像烧红的铁水，瞬间浇遍林七冻僵的四肢百骸！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分不清是哭是笑！他抽出几乎卷刃的断刀，用尽最后力气，对着那个凿穿的孔洞边缘疯狂地扩大劈砍。
碎石簌簌落下，孔洞迅速扩大，从拳头大到碗口大再到足够一人钻出。
林七喘着粗气，汗水和血水糊了满脸。他顾不上擦，先把昏迷的叶清瑶从那道被他强行撑开的裂缝里拖拽了出来，塞进那个刚刚凿开的、散发着干燥尘风的孔洞。
然后，他自己也手脚并用，拖着那条被黏膜啃噬得血肉模糊的胳膊和废腿，极其狼狈地从那个沾满粘稠液体的孔洞爬了出去。
身体脱离孔洞的瞬间，他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上。没有粘稠的血水，只有干燥的尘土。空气虽然依旧带着硫磺余烬的呛人味道，但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恶臭消失了。
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扯着肋下的剧痛，但肺腑间那股火烧火燎的窒息感总算缓解了些。
他挣扎着坐起，血红的眼珠子警惕地扫视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条天然形成的狭窄岩缝，或者说地裂。
两侧是高耸、湿滑的岩壁，头顶只有一线微弱的、灰蒙蒙的天光漏下来，勉强照亮了这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缝隙向前延伸，隐入前方的黑暗。地面是粗糙的砂砾和碎石，积着厚厚的灰白色尘埃。风正是从缝隙深处吹拂而来。
干燥的风！带着尘埃和远方硫磺的气息！
出口！就在前面！
林七精神一振！他低头看向旁边的叶清瑶。她躺在冰冷的碎石地上，身上糊满了粘稠的暗红色血浆和滑腻的未知液体，脸色惨白，但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似乎比在血池里平稳了一丝。
他不敢耽搁，强撑着爬起来，再次把叶清瑶背到身上。布条早已被血水和粘液浸透，滑腻不堪，他只能用胳膊死死箍住她的腰，防止她滑落。
他拖着废腿，侧着身，沿着这条狭窄的岩缝，一步一步朝着风吹来的方向挪去。
岩缝曲折，时宽时窄。地面凹凸不平，布满尖锐的碎石。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但那股干燥的风越来越清晰！风里的硫磺味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纯粹的尘土和岩石的气息。
希望就在前方！林七咬着牙，忍受着肋下断骨的剧痛和废腿的麻木，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挪动。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亮光。
不是一线天！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出口。
灰白的天光毫无遮挡地从出口倾泻进来，照亮了岩缝尽头一片相对平坦的碎石滩。
林七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那条幽暗的岩缝。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更加广阔却同样荒凉死寂的灰白色盆地。
盆地四周，是连绵起伏、如同巨兽脊骨般的黑色岩山。岩山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只有风化的裂痕和蜂窝状的孔洞。天空依旧是铅灰色，低垂的铅云压在岩山顶端。
盆地中央不再是覆盖着厚厚骨灰般尘埃的荒原，而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碎石戈壁，戈壁上散落着无数巨大、扭曲的金属残骸。
残骸形态各异，像是从极高处坠落摔碎的玩具。断裂的金属梁柱如同折断的巨兽肋骨，斜插在碎石中。扭曲变形的巨大装甲板像被揉烂的锡纸，散落一地。还有一些相对完整的巨大机械臂，或者某种炮管的残骸，半埋在灰土里指向铅灰色的天空。
残骸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尘埃和暗红色的锈迹，显然已经在此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
而在这片金属坟场的最中心。
一座巨大的无法形容的钢铁造物，如同一座沉默的墓碑矗立在那里。
那东西整体呈一种极其不规则的多面体，结构！由无数巨大厚重的暗沉金属装甲板粗暴地铆接焊接而成！表面布满了狰狞的撞击凹痕、撕裂豁口和被高温熔融后，又冷却的痕迹。
它不像任何林七认知中的建筑或机械！更像某种被强行从母体上撕扯下来的巨大器官，或者某种战争堡垒的核心残骸。
在这座巨大钢铁造物的最顶端……
一根扭曲断裂的巨大金属尖刺斜斜地刺向天空！尖刺顶端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暗红色的能量余烬，在灰白的天光下极其微弱地闪烁。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抑和死寂的气息，从那座钢铁造物上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盆地。
林七背着叶清瑶，站在岩缝出口的碎石滩上，血红的眼珠子死死钉在盆地中央那座巨大的钢铁造物上。
图纸上那个被红笔圈出的核心稳定锚点唯一生路，难道就是这东西？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那张粗糙的图纸。
指尖尚未触及纸面。
背上一直昏迷的叶清瑶身体猛地剧烈一震。
她那只垂落的手臂突然抬起，冰冷僵硬的手指死死攥住了林七肩头破烂的衣襟。
力道大得惊人！
紧接着……
“呃……嗬……”
一声极其痛苦压抑的嘶哑抽气声，从她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林七猛地扭头！
只见叶清瑶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那双冰蓝的瞳孔此刻正死死盯在盆地中央那座巨大的钢铁造物上。
瞳孔深处不再是凝固的冰湖，而是一片剧烈翻腾的惊涛骇浪，充满了一种林七从未见过的极致惊骇与难以置信。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灰败的脸上血色尽失，仿佛看到了比深渊更可怕的东西。
“不……是……”她喉咙里滚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