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霄拍的这部电影叫《伞与饼》。
名字很粗俗。
立意也简单,在面对糟糕的人生以及世界时,是选择面对迎难而上,还是逃避安守己身不问世事。
要知道每个黑暗无比的时期,无论是人民还是民族,总是无法避免被暴政的车轮倾轧。
有权者拨弄风云,小人物被裹挟其中,随波逐流,但不论是上层还是底层,总会有人愿意站出来反抗。
虽是星星之火,却也足以振聋发聩。
到湖城影视基地的当天,纪霄没让大家集合,算是调整休息一天,第二天开机仪式结束,电影就算是正式开拍了。
因为樊繁还需要在汪鸣剧组留一天,得后天才能到,所以纪霄先拍了点别的戏份。
最后一条是小公子出场。
在喧哗的大街上,各种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个身影穿行在街道中,最后停驻在肉饼摊前。
镜头拉近,来人是一个身着靛青色长衫的小公子,他微微喘着气,理了理衣襟后道:“大娘,我要两个肉饼。”
“原来是燕小少爷啊。”王大娘认出小公子,露出个笑,随后麻利地包了两个肉饼,又塞了两个野梨过去,“你母亲的病好些没,这是我前段时间摘得野梨,给燕夫人煮着喝,能止咳咧!”
小公子是大理寺卿之子,名叫方闻知。
“母亲的病已然好些了。”说着方闻知推开王大娘的手:“多谢王大娘好意,不过这些梨子,还是您自个儿留着吃。”
大理寺卿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颇受百姓爱戴,只是他教导方闻知,百姓自己也苦,不可收百姓的钱财物品,若是实在推辞不过,要留下银钱。
可方闻知今儿个出门只带了买饼的钱,可不能要了这些野梨。
王大娘坚持己见,实在推辞不过,小公子眼睛一转,苦着脸告饶:“王大娘,您也知道我父亲的性子,我要是真收了您这梨子,回去是要挨骂的,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镜头定格在小演员故作苦恼的表情上,生动又形象,连原声台词都恰到好处。
“咔!”
纪霄的声音一出来,小演员也没放松下来,只看着他,脸上写着些许忐忑。
纪霄察觉到他表情,笑着夸道:“演得不错,不愧是我选的人。”
说起来当初找方闻知的演员时,是启动了海选的。
毕竟这个角色对比李涧来说,要更难演绎。
方闻知只有七岁,他是大理寺卿的儿子,梦想是想一个跟他父亲一样廉洁的好官,他继承了父亲的敏锐善思,同时也具有同龄人的天真善良。
演员不仅要演出他的聪明,更要演出灭门后的愤怒、痛苦、隐忍以及坚韧。
说得再直白一点,这个角色演好了,会比男主更加讨喜。
不过要一个七岁小孩演出这些情绪,显然很难,而方闻知是这部电影里的灵魂人物,为此纪霄只能启动海选。
说来也幸运,他们第二天就找到了人选。
不过不是通过海选。
那天纪霄去学按摩,回来路上碰着了个小男孩,他搀着高他许多的女人,眼神警惕地注视过往行人,那模样有着不符合年龄的阴沉。
纪霄一眼就看出他有故事。
还是悲惨的故事。
当然纪霄不是慈善家,他对小男孩抛出橄榄枝,不是想做好人,只是觉得这男孩那副警惕所有人的模样,倒有点像灭门后对谁都草木皆兵的方闻知。
事实证明他眼光毒辣。
杨文游不仅通过了试戏,正式开拍后,状态反而更好了,连原声台词都十分契合方闻知。
眼下杨文游听到这声夸赞,绷着的脸总算是放松下来,他对着纪霄就是一鞠躬:“谢谢导演哥哥!”
纪霄点头示意,随后拍了拍手:“今天就到这儿,收工吧!”
剧组很快进入状态。
樊繁第二天傍晚抵达,没休息,直接就去上妆,跟杨文游搭着拍了当初严修安的试戏片段。
夜幕降临,喝得烂醉的李涧躺在街边,大雨倾盆,让他看上去就像个死人。
方闻知护着肉饼准备进门,看到人影后吓了一跳,他犹豫再三,还是上前问道:“喂,你还活着吗?”
李涧一动不动。
方闻知颤巍巍地伸手去探他鼻尖,感受到热气后才松了口气,他蹲在李涧边上,手里的伞遮住了他,也遮住了李涧的上半身。
“雨这么大,你这样会得风寒的。”
方闻知絮絮叨叨,李涧忍无可忍,睁眼见是个小孩,便甩了甩手,操着一口哑意十足的嗓子:“你这小孩忒聒噪,起开起开,别耽误你爷爷我睡觉。”
方闻知又是一番大道理,说自己想当个大官,还问他有什么抱负。
李涧听得烦躁,倒是听见大官两个字后,突地笑了两声:“大官?大官好啊,大官有金又有银,一脚踩死无数人。”
很快方家的家仆找出来,方闻知走到门前,又折返回来,将手里的伞和肉饼都留了下来。
“我不只要做大官,我还要做好官!要是你有什么苦楚,只管来找我!”
“好官……”
纸伞挡住了大半视线,李涧看着方闻知消失在门内,突地嗤笑一声。
“去他娘的好官。”
随即摸索到肉饼,直接伸手一甩,那肉饼便呈抛物线从空中滑过,砸在了远远的地上,溅起无数雨点。
而李涧则是抓了抓肚皮,就那么躺在雨里睡了过去。
“咔!”
打板声响起。
纪霄从机器后探出头,对着不远处的一大一小比了个大拇指:“不错。”
纪霄很少夸人。
跟严修安的演绎不一样,樊繁的李涧有些改动,不像剧本里那样吃了肉饼,他把肉饼直接扔了,不过扔了更好,更能体现出李涧这个人的无谓和心里那些对大官的不满。
而且樊繁的演技毋庸置疑,也是在他的带领下,杨文游也是很快入戏,这一场算是一条过。
这是今天最后一场。
巧的是樊繁订的房间跟纪霄在同一家酒店,回去路上,樊繁道:“这小演员你从哪儿找的?”
纪霄挑眉:“怎么?你对他有意见?”
樊繁摇头:“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他很有天赋。”
纪霄笑:“跟小时候的你比怎么样?”
樊繁也笑:“比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