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南氏,你可知错!”
陈氏端坐在紫檀雕花椅上,脸拉得比驴脸还长。
服侍在身侧的宝珠,一脸恭敬地递上汝窑茶盏给陈氏,捧场道:
“老夫人,您瞧着威严极了。”
陈氏刮了刮茶沫,叹气道:
“我还从未这么跟南氏说过话,只怕她未必听啊。”
说完这句话,她就沉默了。她和南氏的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南氏给压得死死的。
说出去,她自己也觉得丢人。
谁家的婆婆能被儿媳妇压得不能动弹呢?
陈氏眼神幽幽。
侍女掀开帘子,轻声禀报:“南娘子来了。”
陈氏连忙放下茶盏,正了正衣襟,又清了清嗓子,似乎有几分紧张。
宝珠一脸严肃站在陈氏身侧,顶了陈嬷嬷往常的位置。
南引枝一进来,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恭敬上前朝陈氏福了福身,语气轻柔:
“枝娘问老夫人安。”
陈氏有心发作,但不知怎么的,口比脑子还快,就先出了声:
“枝娘,先坐。”
说完这话,她自己也惊讶了一下子,恨不得打自己嘴巴两下。
这时再发作,就会晚了,这股气一下子泄了。
陈氏再开口,难免少了几分底气。
“枝娘,听宜娘说,你今日大闹济明侯府,将他们府里得罪透了。”
提到这,陈氏一口心气又上来,只是卡在喉里,憋的难受,有种进退两难的憋闷。
她虽然也打着让南氏去受人奚落的主意。
但南氏被赶出侯府,灰溜溜走之前,还和主人家闹了大矛盾,这也不是她想要的呀。
天知道,她当时听了这个消息,险些就晕了。
恨不得立马写帖子,押着南氏上门赔罪。
只是眼下,她却少了几分底气,因着南引枝一脸的惆怅。
南氏是一个面善心狠的人。
她可是私下把三娘悄无声息带出府里,还私刑拷问去了大半条命,末了,这件事还得她们帮忙遮掩。
三娘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听大夫说,还得十天半个月起身才合适。
想到这,陈氏怒意又生,但怯意更多。
南引枝道:“老夫人,说来今天枝娘确实给您丢脸了。但是——”
“但是什么?”老夫人身子前倾,迫切问道。
她希望南氏自己承认错误,再乖乖地和她一道去侯府认错。
“但是是有缘由的。”
南引枝起身,捻着罗帕,抹了眼角,委屈说:
“也不知妙香那丫头怎么回事。
宜娘和雪娘先进了府里,留她接应我。
谁知那丫头躲着不出来,让我在外吹了足足一刻的冷风。
要不是有贵人帮忙,只怕枝娘连济明侯府也进不去了。”
南引枝哀哀戚戚上周端宜的眼药。
陈氏一听也懵了,这和周氏跟她说的不对啊。
周氏话里的意思是,南氏自己想攀高枝,故而特意留在外头,她的丫头无法,只能空等着南氏自己作死。
虽然这话有些水分,但她还得再问问。
“贵人?什么贵人?”陈氏问。
南引枝思索片刻,眼神悠远,似陷入回忆,慢慢道:
“……那贵人身穿青质织金锦,衣服绣着翟鸟的纹样,连鞋也是朱色锦缎制成的。
瞧着慈悲极了,活似观音娘子,让人不敢近前,只能远观,就怕亵渎了她……”
织金锦非三品以上不能服。
人又似观音慈悲,心口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莫非是国舅夫人!
陈氏心头一惊,随即涌起一股喜意。
国舅夫人一向低调,也鲜少赴宴,这次赏花宴也没听说她要去。
结果她还真去了!
南氏撞了大运,遇到国舅夫人相助,可不是攀高枝。
陈氏喜悦过后,心里涌上强烈的遗憾,怎么她就没跟着去呢!
要是她去了,定能和国舅夫人搭上话,届时一来二去,府里有了来往,这对伯府也有益处啊。
“不对啊,既然你遇到贵人相助,又如何和侯府闹上矛盾!南氏,你快仔细说来。”
陈氏语气强硬些许,莫不是南氏得罪了贵人,惹得贵人不喜,因而被赶了出来!
想到这,陈氏脸一阵红一阵白。
南引枝打量到陈氏的神色,眸里闪过一抹嘲讽,遗憾道:
“毕竟是贵人,自然不会把我放在心上。”
陈氏心沉到谷底,南氏说得对,伯府之于国公府,如蚍蜉撼树,在人家的眼中,他们伯府也不过蝼蚁,自然入不得眼。
陈氏心堵得慌,她按了按胸口。
南引枝继续说:
“和济明侯府闹矛盾,也不是我的初衷。但也是他们先提我没有资格去赴宴。”
南引枝起身握住陈氏的手,双眸含泪道:
“我是老夫人派过去的,他们这么说可不是打老夫人您的脸。
再怎么样咱们也是伯府,哪有送脸往上打的道理。
他们请了咱们,又这么踩咱们的面子,要是传到琼都城里,反而显得咱们府里没骨气。
伯爷和安弟在外头,进学的进学,当值的当值。
这种坏名声传出去,又怎么能抬起头呢。
老夫人,您说呢?”
南引枝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口有些渴,小宁垂眸递上茶盏。
陈氏这会儿半信半疑,这怎么和周氏说得不一般啊。
不是说,南氏粗鄙上不得台面,故而被侯府赶出吗?
但要如南氏所说,那岂不是他们伯府白送脸上去踩吗?
陈氏脸顿时青了,南引枝喝了口茶,又叹道:
“老夫人,说来枝娘最大的罪过,就是没有拉住宜娘和雪娘,反而让她们在那儿充当笑话。”
陈氏只觉脸丢尽了,她喘着粗气,心里盘算着,到底应不应该去道歉。
三娘也不在,她拿个主意的人也没有。
这南氏固然可恨,但那周氏,领着她的女儿给人当笑话看,更加让人不满。
她这时没有心思再盘问南引枝,摆了摆手。
“此事我知道了,你今天也受了惊,用完膳早些回去休息。”
南引枝乖乖应下,又朝陈氏道了声喜,眨眼间换上一副笑脸说:
“说来,枝娘要恭贺老夫人要当祖母了。”
当祖母?
陈氏手差点从扶椅上掉下,难不成周氏有孕的事这么快暴露了?
她心肠百转千回,想着该怎么搪塞南引枝的口。
南引枝见状,只觉好笑,一看就知这陈氏误会了。
她继续道:
“听说屏儿姑娘都搬进芙蕖院西厢房了,想必再过几个月,府里就热闹许多了。”
陈氏心里松了口气,南引枝觑着她神色,似是不经意出口:
“说不准托送子娘娘的福,伯夫人再过一月也能查出喜信呢。”
陈氏才放下的心又提起,脸上掠过一丝惊疑。
南氏居然猜出她的盘算。
陈氏心里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