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连队呈环形围坐在操场草坪上，迷彩方阵间腾起期待的声浪。
苏梦源穿行在队列间隙时，总能触碰到那些年轻面孔上的光亮 。
汗水在额角凝成晶珠，却掩不住他们对这片刻休憩的珍重，仿佛要把迷彩服口袋里的时光都掏出来仔细摩挲。
话是这样说，但是……
大部分同学都在埋头看自己的手机。
也对，毕竟比起活动，还是手机更吸引这群刚从高中升上来的孩子们。
但如果是在高中，或许大家又是另一幅面孔，会格外珍惜课后活动——
毕竟，对于中学生来说，只要能不上课就足够了。
白日战术训练的热气还锁在他们的衣领间，苏梦源能看见很多学弟学妹后颈洇出汗渍。
就在这片深浅不一的军绿色里，夏芷雪的身影忽然撞进视线 。
她正侧倚在邻连女生的肩头，发尾扫过对方迷彩服的肩章，两人交握的手腕隐在膝盖间。
不知那女生说了句什么，夏芷雪忽然抬手轻捶对方胳膊，耳垂却像被晚霞染透。
苏梦源认了出来，那个女生是唐爱音。
嗯……
估计是被调戏了吧？
没想到唐爱音竟然能压住夏芷雪一筹，还得是一物降一物。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苏梦源心里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胸腔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既非醋意翻涌，倒更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飘飘悬在半空。
“全体都有 ——” 教官的哨音骤然撕裂暮色，扩音器里的电流声刺啦迸响，“老规矩，各连出节目！一连先来套军体拳热场，二连准备拉歌…… 七连呢？”
他拖长的尾音刚落，起哄声便如潮水般漫过草坪。
几个男生在推搡中踉跄站起，迷彩服拉链在路灯下闪过细碎的银芒。
人群爆发出善意的哄笑，惊得草坪边缘的麻雀扑棱棱振翅，翅尖划过缀满星子的夜幕，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黑影。
“报告总教官 ——”
那几个男生猛然挺腰立正，迷彩帽檐下的目光灼灼，抬手敬礼时臂线绷成锐利的直线。
他们脸上瞧不见半分慌乱，唯独开口时声线发颤：“我们七连还没准备好节目！”
话音落处，身形依旧站得笔挺。
他们往那一站就是一个兵。
苏梦源绷不住了了，每年都有那么几个活跃气氛，异常“显眼”的男同胞，喜欢刷自己的存在感。
全场笑意瞬间炸开，连苏梦源也忍不住抿着唇低头。
她眼角余光瞥见斜后方的七连队列 ，夏芷雪正攥着邻座女生的袖口，肩膀微微耸动。
七连，也正是夏芷雪所在的连队。
总教官却未动怒，军靴碾过草尖的沙沙声里，他慢悠悠踱步到队列前：“那就最后一个表演……”
两个男生下意识绷紧脊背，连喉结都紧张得上下滚动，显然已做好挨训的准备。
不料总教官忽然话锋一转，声线里掺了笑意：“但要是最后还没人上台，七连全体加训两小时！”
“好 ——！” 邻连男生们立刻哄堂大笑，声浪几乎要掀翻夜空中的星子。
苏梦源已经能猜到后续发展了……
根据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最后可能也没有人会站出来，直到……那个天使一般的人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拯救了全体同学，成为了众多人心中的英雄。
但是这样的人，往往是小说的男主。
至于夏芷雪？
或许也是吧？
苏梦源倒是挺好奇接下来的发展，看看有没有命中注定的盖世英雄降临。
当然，她自己并不算，她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上台演出。
演出开始了。
虽然是临时搭建的简陋舞台，但是同学们表现得很是热情。
有几位男生的军体拳刚劲得像出鞘的刀。
他们踏碎灯影列成方阵，迷彩服在动作撕扯间绷出利落的折线。
“哈！” 喝喊声撞碎夜空时，右拳同时砸向斜前方，腕骨擦过空气的声响清晰可闻，收势时脚跟跺地的闷响整齐划一，惊得操场边的梧桐叶簌簌落了几片，恰好覆在前排观众的肩头上。
看起来练得还不错。
苏梦源作为外行，看不出什么门道，她只看到了男同学们的整齐划一。
已经很不错了。
下一个登场的是女生的流行舞展演。
当电子鼓点炸裂夜空时，领舞女生忽然将迷彩外套甩向空中，露出腰侧若隐若现的小麦色肌肤。她们的动作在 wave 时添了柔韧的弧度，发梢随着头部摆动甩出凌厉的弧线，有几缕碎发粘在汗湿的脖颈上，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最惹眼的是副歌部分的下腰动作，后腰弯成饱满的月牙，迷彩 t 恤下摆滑上去两寸，露出的腰线像被夜风吻过的山脊，瞬间让前排男生的起哄声浪掀翻了夜空。
当她们齐整地完成最后一个托举动作时，苏梦源感觉自己的脸颊正烧起两团火，连忙心虚地转头望向别处，却冷不防撞进一道含笑的目光里。
隔着三排晃动的人头，七连队列里的夏芷雪正歪着头看她。
暮色勾勒出那女孩微扬的眉梢，唇边梨涡里盛着狡黠的光，仿佛看穿了她发烫的耳廓。
苏梦源的心跳漏了半拍，夜色中忽然有晚风吹过，卷起她额前的碎发，也把远处夏芷雪没忍住的轻笑声，轻轻揉进了满场鼎沸的喝彩声里。
不好，被发现了。
看来今晚又少不了一场恶战了。
苏梦源叹了一口气，明明她明天还有早八的，倒是夏芷雪，为什么每天都这么有活力呢？
苏梦源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说？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夏芷雪的血包。
“好了，接下来最后一个 —— 七连，你们派谁上？”
七连的迷彩方阵陷入一片沉默。
秒针在夜空里划了三圈，终于有声音闷响着炸开来。
“哎哟喂 ——”
一个身影踉跄着从队列里跌出来，夏芷雪被身后的唐爱音推得往前趔趄半步，迷彩帽檐斜斜压到眉骨，却掩不住耳尖漫上来的潮红。
她回头剜人的时候，睫毛在帽檐阴影里颤了颤，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兽。
苏梦源不用想都知道，夏芷雪被算计了。
嗯哼哼……没想到她也有今天。
“哟，总算出了位勇士！” 总教官的军靴碾过草皮，“来，全体都有 ——”
他率先鼓起掌，粗糙的手掌碰撞声像擂鼓，瞬间点燃了满场的哄闹。
随后，夏芷雪深呼吸一口气。
探照灯在夏芷雪蹲下身的刹那，将她的影子投成蝶形。
少女的指尖划过吉他弦，迷彩服袖口的银蝶手链擦过音孔，发出细碎的轻响。
她调试琴弦的动作带着少年气的利落，却在抬头时，喉结轻轻滚动。
第一个音符出时，全场的喧闹忽然被按了静音键。
不是军歌的铿锵，也非民谣的沧桑，而是段带着法式香颂慵懒感的前奏，吉他弦被揉出泉水般的颤音，在夜风里荡开涟漪。
夏芷雪的睫毛在光影里颤动，探照灯恰好掠过她眼底的光，那是种混合着紧张与笃定的亮。
“这首歌……”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电流的微刺，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写给我心里里藏了三年的月光。”
吉他节奏忽然明快起来。
“塞纳河畔 左岸的咖啡”
旋律响起时，操场爆发出善意的哄笑。
有人吹起口哨，有人跟着旋律哼歌，手机屏幕的光汇成星海，在迷彩丛林里明明灭灭。
“我手一杯 品尝你的美”
夏芷雪的指尖在弦上跳跃，忽然将吉他转向苏梦源的方向 。
银发少女站在光晕边缘，裙摆被风吹成温柔的弧，恰如歌词里 “留下唇印的嘴”。
苏梦源的心跳撞在耳膜上。
她看见夏芷雪的黑发灯光下晃悠，看起来投入了很多感情。
当 “告白气球 风吹到对街” 的副歌响起，少女忽然放下拨片，用指腹勾出和弦，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她眼底：
“你说你有点难追 想让我知难而退 ——”
这句唱得带着笑意，尾音上扬时，有细碎的桂花瓣落在吉他面板上。
周围的快门声像夏夜的蝉鸣。
有学长举着平板录像，镜头却总忍不住晃向警戒线外，苏梦源抬手按住被风吹乱的银发，两个女孩头上的蝶形发饰连成一道直线。
仿佛天生就是一对。
“礼物不需挑最贵 只要香榭的落叶”
她忽然迎着探照灯的光，向前走了半步，直到自己也被圈进那片暖黄。
“喔～营造浪漫的约会 不害怕搞砸一切 ——”
夏芷雪的声音忽然放柔，像羽毛拂过心尖。她看着苏梦源泛红的眼角，看着她攥紧围巾的手指，忽然笑了，那笑容比舞台所有的灯光都亮。
“拥有你就拥有 全世界”
“亲爱的 爱上你 从那天起”
“甜蜜的很轻易”
“亲爱的 别任性 你的眼睛”
“在说我愿意”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吉他弦的震颤尚未平息。
全场静默三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围观裙子顺着夏芷雪行走的方向，终于发现了那个银发女孩。
两个女孩子即将会晤，在这样历史性的时刻，在这样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抱歉，走错片场了，再来一次。
两个女孩深情对视，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现场的围观女孩子们呼声一片，男同胞倒是没有说什么。
因为，男同胞正在抓紧时间看着这两个绝美的女孩，他们害怕再晚一会儿就要看不到了。
夏芷雪抱着吉他，在欢呼声中走向她，迷彩服上的汗渍在灯光下泛着光，却在靠近时，偷偷塞给她一根小拇指。
夏芷雪的小拇指抵住苏梦源的指尖，两个女孩牵起了手。
“这次没跑调，奖励我一个吻好不好？”夏芷雪眨着眼睛，问道。
苏梦源一把抓住夏芷雪的小手，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体温。
夜风掀起她的发梢，远处的手机闪光灯还在闪烁，却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她望着眼前这个穿着迷彩服、唱着告白气球的女孩，忽然想起小时候前樱花树下，那个把草莓糖塞给她的小蝴蝶，原来有些告白早已写在时光里，只等此刻，用吉他弦和着秋风，轻轻唱给世界听。
周围的呼吸声变得清晰。
“亲一个！”
有女生捂着嘴偷笑，男生们则交头接耳，目光在夏芷雪和银发少女间来回跳转。
苏梦源感到脸颊发烫。
随后俯身下去，两个女孩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忘我。
无我。
顿时，现场又是一片哄笑。
直到……总教官的咳嗽声响起。
“咳咳……两位同学，亲够了吧？”
“请注意一下场合。”
夏芷雪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她对着教官敬礼，“报告总教官，我已拿下敌军将领，请指示！”
苏梦源笑了。
总教官也绷不住了。
他正色道，“好，原地解散！”
在场的同学们纷纷鼓掌，也不知道是因为提前解散而鼓掌，还是因为见证了两个女孩的感情而鼓掌。
掌声雷动时，有个大胆的男生喊：“嫂子看这边！” 苏梦源吓了一跳，却看见夏芷雪笑得前仰后合，迷彩帽都掉在了地上。
苏梦源靠在夏芷雪耳边，低声道：“你看你今天干的好事……”
她咬咬牙，“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