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和陈雨跌跌撞撞地冲出旧校舍的范围,直到双脚踩上长满野草的公路,才敢瘫坐在地大口喘气。阳光晒在皮肤上,带着真实的温度,远处传来货车驶过的鸣笛声,一切都像从溺水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
“手机……有信号了。”陈雨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无数条信息弹了出来——全是来自张琪和王浩的未接来电,时间却显示在三天前。
“这不可能。”林枫一把抢过手机,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心脏骤然缩紧——相册里多出了一张照片,不是他们拍的,画面是旧校舍三楼的教室,五张课桌整齐排列,每个座位上都放着写有名字的课本:林枫、陈雨、张琪、王浩、林薇。
最诡异的是照片的拍摄时间:明天下午三点。
“它没放我们走。”林枫猛地抬头,看向旧校舍的方向。那栋破败的建筑在阳光下竟显得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流动的热浪,而铁门内的走廊里,那道黑色的人形印记似乎比昨天更深了,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光。
陈雨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那本被他们忽略的教案本——不知何时被他带了出来。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用红色墨水写着一行新字,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湿润:“补课通知:明日下午三点,旧校舍三楼,不得缺席。”
“补课?”陈雨的声音发颤,“李明不是已经……”
“他的执念没散。”林枫死死盯着那行字,“我们记起了他的名字,却没能解开他的怨恨。那些旁观的学生早就毕业了,他找不到他们,就只能……”
话音未落,手机突然自动亮起,屏幕上弹出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后,是一张林薇的照片——女孩站在旧校舍的黑板前,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手里握着半截烧焦的粉笔,黑板上用鲜血写着:“别忘了带课本哦。”
照片的背景里,张琪和王浩的身影坐在课桌后,脑袋歪向一边,脖颈处的断裂痕清晰可见。
“我们得回去。”林枫突然站起身,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要的不是补课,是一个道歉。”
第二天下午三点整,林枫和陈雨准时推开了旧校舍的铁门。
走廊里静得可怕,焦糊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粉笔灰气息,像真正的教室。三楼的教室里,五张课桌依然整齐,只是张琪和王浩的座位上,多了两个用粉笔勾勒出的人形轮廓,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粉末。
李明就坐在讲台上,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脸上的伤痕消失了,只是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灰败。他面前的讲台上,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你们来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普通的学生,“我等了三十年,终于有人愿意听我说了。”
林枫深吸一口气,走到讲台前:“对不起。”
李明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不是你的错。”他打开铁盒,里面装着一叠泛黄的作业本,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李明”两个字,封皮被撕得破破烂烂,还沾着干硬的泥巴。
“他们每天都抢我的作业本,把我的书扔进厕所,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李明拿起作业本,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脚印,“那天他们把我锁在教室,是因为我告诉老师他们偷了矿泉水分给校外的混混。”
陈雨突然想起火灾报告里的一句话:“现场发现多名学生指纹,均非死者本人。”原来那些“旁观”的学生,根本不是无辜的。
“我不想烧他们的。”李明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想烧了我的作业本,烧了那些骂我的话,可火太大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的灰败渐渐褪去,露出少年人该有的清澈:“我锁门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喊‘让他烧死算了’,是班长的声音。”
林枫看向黑板,突然拿起粉笔,在“还差五个同学”的字迹下面,写下了一行字:“霸凌者不配被记住,但受害者不该被遗忘。”
陈雨也走上前,在旁边补充:“1998年6月15日,初二(3)班李明,被同学霸凌后困于教室,火灾中身亡。无人施救,无人道歉。”
李明看着黑板上的字,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是血,是透明的水珠。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阳光晒化的雪。
“谢谢你们。”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现在……可以下课了。”
讲台上的铁盒突然“啪”地合上,化作一阵青烟消散。教室里的课桌开始风化,变成粉末,黑板上的血字和粉笔字渐渐融合,最后只剩下一片干净的黑色。
林枫和陈雨再次走出旧校舍时,夕阳正落在远处的山头上,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他们回头望去,那栋破败的建筑在暮色中渐渐模糊,最后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仿佛从未存在过。手机里的照片不见了,张琪和王浩的未接来电也消失了,像是一场彻底被抹去的噩梦。
直到一周后,学校组织参观市档案馆,陈雨在一份尘封的旧档案里,看到了“育英中学火灾事件补充说明”,末尾用红笔写着:“经调查,死者李明生前长期遭受校园霸凌,相关涉事人员已追责。”
档案的夹页里,还贴着一张泛黄的班级合影,照片上的李明站在最后一排,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旁边标注着他的名字——字迹清晰,再也没有被挖去。
而林枫在整理旧物时,发现自己的校服口袋里,多了一支白色的粉笔。他试着在纸上写字,粉笔划过的地方,竟浮现出淡淡的黑色印记,像极了旧校舍墙壁上那个永不褪色的人形轮廓。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明亮的教室里,李明坐在课桌前,正在认真地写作业,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温暖得没有一丝阴影。
只是梦醒后,他总觉得耳边还残留着一句轻轻的话语,像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
“明天……还来上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