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几乎油尽灯枯的队伍。众人爆发出最后的气力,连滚带爬地冲向那个崖壁下的凹陷处。
到了近前,才发现这“雪窝子”比想象的还要好!巨大的岩壁像天然的屏障,将肆虐的寒风完全挡住。凹陷进去的部分足有半间屋子大小,地面相对平整,积着厚厚的、干燥的浮雪。最妙的是,顶部悬垂的巨大岩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屋檐,将大部分飘雪都挡在了外面,只在洞口边缘堆积。
“老天爷!这真是个好地方!”大壮一屁股坐在干燥的雪地上,长长舒了口气。
“快!把政委和二嘎抬到最里面,避风!”李大山指挥着,自己也累得靠在了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气。
王石头和小张小心翼翼地将赵刚的担架安置在最深处、最避风的角落,又用缴获的鬼子毛毯给他裹了一层又一层。老蔫巴抱着二嘎也挪了过去,将孙子紧紧贴在岩壁相对温暖的地方。
安置好伤员孩子,李大山立刻下令:“栓子、狗娃!警戒洞口!注意外面动静!大壮、石头,跟我一起,把洞口用雪堵一堵,留个观察口就行!挡风也遮光!”
三人立刻动手,用刺刀当锹,将洞口边缘松软的积雪推向中间,堆砌起一道半人高的雪墙,只在贴近岩壁的上方留了一个狭窄的缝隙用于观察和透气。做完这一切,小小的雪窝子里顿时感觉暖和了不少,肆虐的风声也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低沉的呜咽。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极度的疲惫和饥饿感便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铁柱抱着柱子,缩在角落里,眼皮直打架。其他人也都瘫坐在冰冷的雪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能睡!都活动活动手脚!”李大山强撑着精神,声音沙哑却严厉,“一睡过去,这鬼天气能把人冻僵!”他挣扎着站起来,拿出几个冰冷的罐头,“小张,想办法弄点热的!给政委和二嘎,还有孩子!”
小张也累得够呛,但看到伤员和孩子,还是咬牙接过罐头。雪窝子里不能生明火,烟和光都可能暴露位置。他摸索着,在雪窝子最深处、靠近岩壁相对干燥避风的地方,用刺刀挖了一个小坑,又掏出缴获的一个鬼子薄铁皮饭盒,把罐头里的冷肉倒进去一些,再小心地放进坑里。然后,他拿出仅剩的一小瓶医用酒精,倒了一点在饭盒下面挖出的浅槽里,用颤抖的手划燃火柴点燃。
幽蓝的、微弱的酒精火焰跳跃起来,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冰冷的铁皮饭盒底部。这点热量微弱得可怜,但在这绝境中,却代表着生的希望。饭盒里的冷肉慢慢发出滋滋的响声,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油脂的暖香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这点香气,对于极度饥饿的人来说,不啻于琼浆玉液。
小张守着这点微火,像守护着最珍贵的宝物。他将好不容易弄温的、稀薄的肉糜,一点点喂给依旧昏睡的赵刚和二嘎。老蔫巴接过喂给二嘎的那点糊糊,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孙子微微翕动的嘴唇,每咽下一口,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就舒展一分,仿佛吃下去的是灵丹妙药。
李大山把剩下的冷罐头分给众人,一人分到可怜的一小块冰冷的肉和一点油脂。“嚼!慢慢嚼!用唾沫焐热了再咽!都活动起来!搓手!跺脚!”他一边自己用力咀嚼着冰硬的肉块,一边嘶哑地命令着。冰冷的食物下肚,带来一阵短暂的、虚假的暖意,随即是更深的寒意。但没有人抱怨,每个人都机械地执行着命令,用力活动着几乎冻僵的肢体,在狭小的空间里制造出一点可怜的热量。
王石头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怀里抱着那支冰冷的王八盒子,目光警惕地透过雪墙上狭窄的观察口,投向外面死寂的黑暗。远处,似乎又传来几声模糊的狼嚎,但很快被风声淹没。鬼子的方向,一片漆黑,死寂无声。这种寂静,比追兵的脚步声更让人心头发毛。
时间在寒冷、饥饿和极度的疲惫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雪窝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以及小张小心翼翼拨弄那点微弱酒精火苗的细微声响。
突然,一直昏睡的二嘎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小猫般的呻吟。这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二嘎?”老蔫巴立刻紧张地低头,枯瘦的手颤抖着抚摸孙子的额头。
二嘎的眼睛再次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眼神依旧茫然,但似乎比之前清明了一点点。他的小嘴微微张合,发出细弱的声音:“…冷…爷爷…冷…”
“不冷!不冷!爷爷抱着呢!”老蔫巴立刻把孙子抱得更紧,恨不得把自己的体温全部渡过去。他抬头,浑浊的眼睛看向小张,带着卑微的祈求,“张…张同志…娃…娃说冷…能不能…再给点…热乎的…”
小张看着饭盒里那点仅剩的、勉强温热的肉糊糊,又看看老蔫巴怀里瑟瑟发抖的孩子,再看看依旧昏睡的赵刚,脸上露出极度为难的神色。这点热量,太珍贵了。
“给二嘎!”靠在岩壁上的李大山闭着眼睛,斩钉截铁地吐出三个字,声音疲惫却不容置疑,“政委扛得住!孩子要紧!”
小张不再犹豫,立刻把饭盒里最后一点温热的糊糊小心地喂给了二嘎。温热的食物下肚,二嘎似乎舒服了一点,往爷爷怀里缩了缩,眼皮又沉重地合上了。
老蔫巴紧紧抱着孙子,枯槁的脸上老泪纵横,对着李大山的方向,嘴唇哆嗦着,无声地说着感激。
李大山没再说话,只是更紧地裹了裹身上的鬼子大衣,将脸埋在冰冷的毛领里。王石头强撑着,眼皮却重如千斤。他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疼痛带来短暂的清醒。他不能睡,队长需要他保持警惕。
“石头…”身边传来李大山极其微弱的声音。
“队长!我在!”王石头一个激灵,立刻凑近。
“你…你也眯会儿…”李大山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下半夜…我…我来…”
“队长,我撑得住!”王石头急道。
“听话…”李大山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疲惫,“保存…体力…鬼子…天亮…肯定…会来…”
王石头心头一沉。他知道队长说的是对的。短暂的喘息之后,必然是更残酷的追猎。他不再坚持,低声道:“好…队长,那我先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