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冰冷仿佛蚀骨剧毒,瞬间冻结了胡一彪全身的血液。陈玉娘失去生息的身体轻若无物,又重若万钧,带来抽干魂魄的空虚。胡一彪没有低头看那张血污模糊的惨白面容。
深渊的厉啸达到巅峰。巨大的虿鬼聚合体在核心剧痛与金红光芒刺激下彻底暴走,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地狱凶兽。亿万墨绿粘液裹挟着粗壮虿舌疯狂翻腾、膨胀。粘稠的怨煞核心剧烈搏动暗红光芒,每一次搏动都撕裂空间。
无数覆盖冰冷釉黑鳞片的巨大触手,挟着毁灭腥风,撕裂粘液巨浪,铺天盖地朝岸边渺小的胡一彪绞杀而来。
地动山摇。深渊边缘坚实的青铜地面在怨煞冲击下大面积崩塌,碎裂如冰。刺耳的金属断裂与岩层瓦解巨响,如同巨兽哀鸣。
巨大裂缝在胡一彪脚边闪电般蔓延。身下陈玉娘冰冷的躯体滑向裂缝边缘。
王墨之濒临崩溃的嘶喊刺穿死寂:“胡爷!玉匣!”
锁!
钥匙!
李元昊的封印枷锁!守蚀人最后的秘咒!
三个念头在胡一彪悲愤交织的脑中轰然炸响:陈玉娘临终按压的符文凹槽!塞入手中、浸染二人热血的青铜短匕!灵魂深处回荡的拗口真言!
千钧一发!
胡一彪喉底爆发一声撕裂天地的咆哮—— “啊——!!!”
吼声如受伤雄狮的绝唱,似万年熔岩冲破禁锢的狂啸,瞬间盖过深渊喧嚣。他猛地将怀中的陈玉娘轻柔又迅疾地推向后方——一块刚崩裂掀起的巨大青铜板边缘。冰冷的躯体撞在青铜上,发出沉重闷响。
下一刻,胡一彪身体如被压至极致的弯弓猛然反弹。他暴然站起。右臂筋肉坟起如铜浇铁铸,掌心紧攥的白玉匣在深渊血煞红芒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华光。匣体内部嗡鸣震动,仿佛有物欲挣脱束缚。
那泪痕状的符文凹槽,此刻如同开启的炉眼,喷薄炽烈神辉——由无数金色光流汇聚而成!那是李元昊倾国铸造的无上封印枷锁,渴望着扣合宿命。
左手紧握的青铜短匕,匕身暗红的血蚀符纹在两人鲜血浸染下,燃烧起妖异的赤色光焰。冰冷的握柄如烧红烙铁,灼烫着胡一彪血污汗湿的掌心。一股源自鬼方古巫血脉、针对怨煞根源的极致杀伐与封印意志,在匕身中疯狂奔涌。
“萨库嗒嗡……弥利悉迦……虚舍奴吽……羯摩陀锁——”
胡一彪艰涩破碎却又无比决绝地嘶吼出陈玉娘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真言。每一个古怪音节出口,都仿佛在虚空点燃一支引线。他感到血液、筋肉、骨骼随咒言共鸣。左手紧握的赤红血光短匕发出刺耳欲裂的龙吟般嗡鸣。
冲!!!
双腿爆发出踏碎山岩的力量。胡一彪化作离弦的怒血神箭,无视身侧疯狂蔓延的裂痕,无视耳边呼啸腥风与足以将他撕碎的恐怖黑鳞触手,无视身后王墨之绝望的嘶喊。眼中只有深渊核心!
那沸腾翻滚的聚合体中央。巨大心脏般裂开、暗红熔岩脉动疯狂外泄的位置——虿鬼根源命门!
青铜巨树主干在虿鬼核心挣扎下发出呻吟。一道门板宽、贯穿暗红脉动最激烈区域的恐怖裂痕骤然崩现!无数粘稠漆黑、流淌墨绿毒液的怨煞流质和更细小的虿舌从中疯狂喷涌。
裂痕深处,暗红光芒翻腾涌动,如同濒临爆炸的灾星心脏。
——那里就是缺口!就是玉匣这皇帝亲铸的枷锁必须扣上之处!
一根裹挟刺目硫磺光芒的黑色巨触,如天神巨矛撕裂空气,刺向胡一彪必经之路!力量足以将他碾成齑粉。
“胡爷!”王墨之目眦欲裂的尖叫被深渊怒吼淹没。
胡一彪眼中只有熔岩核心。生死毫厘间,他右臂猛然后缩蓄力,将爆发万丈金光的玉匣如撼世雷霆般狠狠砸向粗大虿舌前端的裂口!
同时身体以脚踝为轴心,爆发出惊人柔韧。整个人如倾斜绷紧的铁板桥,贴着冰冷湿滑的地面,从巨大虿舌触手下硬生生滑铲而出!
轰——!
玉匣的金色辉光如坠落太阳碎片,狠狠撞入虿舌裂开的巨口深处!
金光与虿舌黑红煞气猛烈对撞。裂口爆起一团刺目金红光团!吞噬性的墨绿粘液大片蒸发。虿舌口器如投入滚油,凄厉抽搐痉挛,卷击轨迹被狠狠砸偏。
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巨锤,扫中刚从虿舌下方滑铲而过的胡一彪。
“噗!”胡一彪眼前一黑,胸腔如遭重击。腥甜涌上喉头。身体像断线风筝被狠狠抛起,撞向侧后方斜插在地、布满扭曲符文的青铜巨柱。
背部狠撞冰冷铜壁,五脏欲裂。鲜血狂喷,染红身下墨绿粘液。但他冲势未竭,目标近在咫尺。
裂痕!那喷薄怨煞本源的巨树心裂痕!
胡一彪借撞击反冲力落地翻滚。几乎跪爬着,榨出骨髓深处的最后气力,爆发最终冲刺。
三步。两步。一步!
他猛地将右手紧握、燃烧煌煌金光的白玉匣,朝着翻腾暗红熔岩的巨树裂痕中央,用尽全身力气,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摁进去!
“给老子——封——!!!”
匣体触碰怨煞流质与灼热暗红能量的瞬间——嗡嗡嗡——!
天地剧震!
玉匣通体爆发亿万道焚尽黑暗的璀璨金光!金光如同无数纯金锁链,瞬间缠绕爆发,疯狂束缚裂痕内部涌出的怨煞流质!
同时!胡一彪握匕的左手早已引动。陈玉娘塞入他掌心的不仅是一把匕首,更是封印的最后一步!鬼巫血脉共振,守蚀人真言激发。他握匕的手臂不受控制地自动抬升!
寒光闪过!燃烧赤红符咒之芒的匕尖,沿着宿命轨迹,精准无比地狠刺入玉匣顶部边缘一个同样细小的锁眼卡榫之中!
匕首入榫!赤色血符光芒沿锁眼注入玉匣,如同点燃了黄金锁链核心的无形烈性炸药!
嗡——锵啷——!
无法形容的巨大金属撕裂与碰撞轰鸣自青铜巨树核心猛然炸开!
李元昊封印的金色神力!
鬼方血蚀秘咒的赤色镇煞!
虿鬼狂暴的黑红怨戾!
三股沛莫能御、代表不同本源极致的力量,在狭窄的树心裂痕内轰然对撞!
轰——!!!!!!!
远超先前总和的恐怖能量冲击环,以胡一彪为中心点,光速席卷深渊核心!
空间撕裂!时间扭曲!
无数道金、赤、黑三色交织的混沌光流在胡一彪眼前迸射、爆裂、吞噬一切!
巨大青铜树干如脆琉璃从中撕裂,哀鸣响彻。深渊墨绿粘液潭如同被投入万斤炸药,沸腾着冲起百米巨浪。
胡一彪只觉一股毁天灭地的巨力从封印处爆发。紧握玉匣匕首的左手剧痛欲裂。他如同狂风中落叶,被冲击波狠狠炸飞!人在空中,意识一片空白。
以巨大裂痕为中心,更恐怖的空间塌陷骤现!一个吞噬光线的巨大黑暗漩涡凭空而生,疯狂旋转,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吸力!
深渊粘液潭肉眼可见地形成深不见底的巨大漏斗漩涡。被撕裂的青铜树干残骸、漫天虿舌碎片、粘液巨浪、沙里飞残余手下、两个来不及躲避的洋人保镖……瞬间被狂暴吸力卷入、撕碎!惨嚎声刚出口便被黑洞吞噬。
“No! Retreat! to the fissure!” 华莱士博士声音尖利扭曲。离中心较远的他,在保镖拼死掩护下,仓惶滚爬向深渊侧后方一处被碎石半掩的裂缝通道。
胡一彪被炸飞的瞬间,华莱士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飞落附近、王墨之怀中紧护的羊皮笔记!笔记在气流中翻开一角,露出沾染血泥的纸张和扭曲印记。
华莱士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惊恐与贪婪。就在王墨之被气浪掀滚到他藏身地附近挣扎欲起的瞬间,华莱士猛地探身,一把狠狠抓向笔记!
“啊!”王墨之猝不及防,笔记被华莱士死死攥住一角。巨大拉扯力下,装订线瞬间绷紧。
“Your precious data! mine now!” 华莱士扭曲嘶吼,另一只握着小枪的手猛挥枪托,狠狠砸中王墨之抱笔记的手臂!
剧痛让他瞬间脱力。
嘶啦——!
笔记在角力下被硬生生撕裂!华莱士如得逞鬣狗,猛将拓印了玉匣底部铭文和青铜柱符文的核心几页扯下,揉成一团塞入怀中!头也不回地蹿进狭小裂缝通道,消失在尘土之后。
“拓片!”王墨之发出惨绝人寰的悲鸣,挣扎欲追,但残腿剧痛钻心,被崩塌碎石阻隔。
更高处风蚀通道的月光下,戴着如狼狐双生邪物的狰狞青铜鬼面之人,雕塑般静立。面具眼眶两点凝固血珠般的幽红微芒,在下方毁灭光流与巨大漩涡映照下,微微跳动了一下。
他宽大的黑衣在狂暴气流中猎猎作响。无表情。无动作。
唯有在吞噬一切的轰鸣中,飘散出一缕穿透千年时光的叹息。微弱如风吹沙砾,带着古老族裔见证宿命完成的沉重解脱与无尽悲凉。
随即,在更多崩塌的烟尘扑来前,那黑衣鬼面身影如同滴入墨汁的黑水,无声没入身后深沉黑暗。
崩塌。碎裂。吞噬。
地宫核心在终极封印的反噬下彻底崩溃。巨大能量漩涡撕碎了上方的岩顶。
轰隆隆——!
如九霄神雷劈落!大地呻吟颤抖沉陷。无数巨石、青铜碎片、万年积沙如同失支的天穹,轰然倾塌,被核心黑洞吞噬!深渊的景象迅速被崩落的黑暗山岩吞没。
混乱的气流撕扯一切。王墨之只觉狂暴气浪狠拍后背,身体像纸片般被抛起,砸向远处一片在崩塌中掀起的巨舌状青铜残垣斜坡。他死死抱着被撕去大半的羊皮笔记和炭笔,在翻滚撞击中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尾声一:
风沙停歇。正午惨白的日头灼烤着腾格里沙海腹地。
一支风尘仆仆的队伍站在沙丘脊线上,凝固着震惊与沉重。密档七处的救援分队终于抵达坐标点。
预想中的西夏城遗址痕迹荡然无存。
眼前,只有一个巨大到令人心悸、深不见底的黝黑空洞,突兀地烙印在金色沙海之中,如同苍穹睁开的冰冷巨眼——鬼眼!
坑口直径望不到边际,边缘参差狰狞,如同被巨兽啃噬。黄沙无声滑落深渊,却填不满那片深邃黑暗。阳光射入几十丈便被浓黑吞噬,坑底似连接九幽。
坑壁四周散落着扭曲的青铜残片、锈蚀的弹壳、撕裂的衣物碎片……以及数具半埋在沙中、风蚀得面目全非、骸骨破碎的干尸。从残破衣物上,依稀可辨沙里飞匪帮的狼头标记和华莱士探险队的残标。
坑壁边缘的沙丘遍布焦黑痕迹,那是巨大能量灼烧的铁证。
死寂。唯有漠北凄厉的风哨永不停歇地盘绕着这深邃鬼眼,如同地底无数怨灵的低语。
搜寻队耗费三天,动用所有装备在坑口边缘及深入数十米的岩壁仔细搜寻。除了更多破碎的残骸物品,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胡一彪。
陈玉娘。
华莱士博士。
……人间蒸发,踪迹全无。
鬼眼坑,最终成为档案中代号“x-07区湮灭事件”的神秘禁地坐标。所有的痕迹,连同秘钥与守护者的故事,一同被埋葬。
尾声二:
西宁道,湟中县。黄昏。“陇海皮毛货栈”低矮土墙院落外。
晚风带着寒意,卷起官道尘沙。
一个瘦削身影拖着一长一短的脚步,拄着粗糙的杨木拐杖,杵在货栈漆皮剥落、虫蛀的松木院门前。
他穿着一身浆洗发白、边角磨破的旧棉布长袍,左裤腿自膝盖下截断,塞进残破的薄布靴里。断腿创口包裹着厚厚的布,渗出褐色血痂与跋涉的灰土。曾经书卷气的脸,如今黑瘦凹陷如同戈壁岩石,刻满西部烈日风沙的深纹。干裂的嘴唇上结着血痂。
唯有那双眼睛,如被地狱劫火淬炼过的黑曜石,沉淀着无尽疲惫与沙尘,其下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磐石般沉静、锋利而决然的光芒。
他是王墨之。
货栈院门透出的昏黄灯笼光晕照亮脚边尘土。一个穿羊皮袄、腰别驳壳枪的汉子推门而出,叼着早烟袋,警惕地打量着门外这个逃难乞丐般的不速之客。
“伙计,寻人?收货?”浓厚的当地口音。
王墨之不答。
他拄着拐杖,费力地抬起右手,紧紧捂住心口长袍内襟处微微鼓起的地方。骨节因用力而发白。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羊皮笔记粗糙坚韧的质感,以及……
笔记中紧夹着的、一块冰冷坚硬、边缘锋利的碎片——那是从胡一彪炸飞碎裂的衣角边飞溅而来、被他一路死死攥住藏好的——一小片带暗红污迹的青铜短匕残片!
他抬起布满血丝、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越过看门汉子,望向那挂着油灯、死寂昏暗的货栈院子深处。带着一身风尘的气息,他用干涩却清晰平稳的声音,穿透高原黄昏的冷寂:
“密档七处,特派专员王墨之,编号玄牝。有绝密灾劫档案,面呈贵部‘黄泉’司档!”
尾声三:
朔风如刀,刮过浩瀚的腾格里沙海。夕阳的余烬将金色沙海染成一片壮丽而凄凉的血红。
巨大的鬼眼坑如大地上一道无法愈合的漆黑伤疤,静卧在沙丘的怀抱中。坑壁上的黄沙簌簌滑落,被风卷起旋涡,无声地没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死寂。唯有永恒的风在坑口呜咽,刮擦着壁上裸露的、被能量烧融扭曲的漆黑岩层。
呜…呜……呜…
风哨单调凄厉。
一阵格外猛烈的风沙旋涡掠过坑口边缘,卷起漫天细沙扑向深邃的黑暗深处。
瞬间……仿佛幻觉,又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穿透了无边的黄沙与厚重的岩脉——
一种极其细微、极其绵长、带着无尽岁月摩擦感的……
……窸……窣……
喀嚓……
声音微弱,断断续续,混杂在风吼中几乎无法辨识。
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深邃黑暗里缓缓拖行?
像是什么冰冷坚硬的金属锁环,因亘古的张力而痛苦绞缠、刮擦?
坑口边缘,一圈被吹开浮沙的地方,几粒尖锐的小沙砾,随着这仿佛来自大地腹心的、极其微弱的震动……
轻轻跳动了一下。
……
(第五卷故事《九阴劫锢》结束,接下来开启全新的第六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