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外五十里,官道蜿蜒如龙,道旁一株古槐虬枝盘曲,似是历经千年风雨。
沈逸之斜倚在青石之上,手中竹筒轻晃,清冽山泉汩汩入口,那清冽之味,仿佛能涤荡世间尘埃。
蓦地,远处烟尘骤起,马蹄声如闷雷滚地,震得林间飞鸟惊惶四散。
“溃兵?”沈逸之微微眯起双眸,目光如电,穿透那弥漫的烟尘。
只见数十骑残兵,如饿狼般追逐着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
刀光闪烁,血影飞溅,老弱妇孺的哭喊声,如利刃般刺破云霄,直入人心。
“当真晦气。”沈逸之轻轻摇头。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鹞子掠空,瞬息之间,已横拦在难民与追兵之间,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溃兵首领面目狰狞,手中长刀直指沈逸之,大声喝道:“哪来的道士?速速滚开,休要管这等闲事!”
沈逸之置若罔闻,目光缓缓扫过身后那群瑟瑟发抖的人群。
只见一跛足老翁,面色坚毅,手中紧攥着猎人钢叉;一面色惨白的书生,怀中抱着幼童,眼神中满是惊恐与决然;还有那魁梧农夫,以扁担为矛,双目赤红。
他忽而抚掌大笑,声震山林:“妙哉!天、地、人三才俱全,合该今日开个杀戒,以正乾坤!”
残阳如血,将大地染成一片赤红。马蹄扬起漫天尘土,贼兵叫骂声嘈杂入耳。
“聒噪。”沈逸之指尖轻叩竹筒,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鬼魅般欺近溃兵首领。
那溃兵首领长刀尚未劈落,腕骨便传来一声清脆的脆响。沈逸之单掌如铁钳般扣住其脉门,另一手并指如剑,凌空连点数下。
霎时间,十余名黑甲骑士如遭雷击,纷纷坠马倒地,在地上挣扎后艰难爬起。
沈逸之甩袖转身,目光再次扫过身后那群颤抖的难民,忽而朗声笑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今日这‘一’字生机——”
他抬手指向书生怀中幼童,又掠过老翁猎叉与农人扁担,“便在诸位手中。诸位当奋起而战,方有一线生机。”
跛足老翁闻言,双目圆睁,似有火焰在眼中燃烧,猎叉横握如执长戟,气势陡然一变;
书生咬牙将幼童交予农妇,俯身拾起地上断矛,虽招式拙朴,却暗藏一股不屈之意;
魁梧农人啐了一口,扁担斜指溃兵,虎目生威,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沈逸之颔首轻笑,足尖勾起三枚石子,凌空划出三道弧线,口中喝道:“天位居乾,主势;地位镇坤,主守;人位执中,主变——三才合,则杀机现!”
溃兵首领挣扎起身,狞笑着挥刀:“装神弄鬼!给老子砍——”
话音未落,老翁柴刀已如孤雁掠空,直劈其面门。溃兵横刀格挡,却见书生自侧翼挺矛疾刺,招式虽显生涩,竟暗合“天发杀机”之势,逼得他踉跄后退。
农人暴喝一声,扁担如铁杵横扫,溃兵仓皇举盾,却被那股巨力震得虎口迸裂,鲜血直流!
三人刀、矛、棍交错,方位轮转间竟似有罡风激荡,威力无穷。
溃兵围攻之势渐乱,沈逸之负手观战,忽而轻喝:“坎位填离,兑转震宫!”
书生闻声斜跨三步,断矛借势一挑,正刺入敌腹;老翁柴刀顺势抹过溃兵咽喉,鲜血飞溅;农人扁担横扫千军,顷刻间哀嚎遍野,溃兵纷纷倒地。
尘埃落定,残兵如丧家之犬,仓皇溃逃。难民伏地叩首,泣呼:“仙长慈悲,救我等性命!”
沈逸之却仰天大笑,笑声在山间回荡。袖中竹筒一掷,踏空而起,身形如仙鹤凌云。山风卷起他衣袂,清朗吟诵随风荡开——
“终南云外叩玄关,
横剑八方笑尘寰。
三才演尽苍生劫,
重阳一子渡千山!”
诗声未散,青影已杳。唯见古槐叶落纷纷,似在诉说着世间的无常与沧桑。
七日后,洛阳城南。
千金堂药铺前,人潮涌动,乌泱泱跪倒一片。
担架上老者面如金纸,腹大如鼓,气息奄奄。城中名医皆束手无策,摇头叹息,言“肠痈无救”。
忽有青衫客排众而出,三指搭在老者脉上,闭目沉思片刻,忽而冷笑:“什么肠痈?分明是误食‘鸠尾草’所致!”
只见他并指如剑,沿任脉疾点数下,老者“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腹胀立消,面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
围观者尚未惊呼出声,他又转头对一旁的富商道:“阁下印堂青黑,三日内必遭血光之灾。速将东市绸庄三成利分与灾民,可保性命无虞。”
原来与袁天罡交流,以紫府元经为根基,以八卦周易为表,竟让沈逸之创出了类似天子望气的相面之术,可观人气息流转,望短期运势前程。
富商怒斥:“江湖术士胡言乱语!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拂袖而去。当夜,其马车如惊雷般坠崖,唯因白日当真布施灾民,崖下恰有樵夫结网采药,竟侥幸生还。
自此,“重阳道仙”之名不胫而走,如燎原之火,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有说他能观星断命,预知吉凶祸福;有传他肉白骨、活死人,医术通神;更离奇者,言其驾鹤过黄河时,曾一剑斩落为祸的蛟龙,还世间一片安宁。
深秋,长安太极宫。
杨坚掷开八百里加急密报,掌心渗出丝丝冷汗。绢帛上朱笔淋漓,写着:“重阳子现世,万民景从。”案前烛火摇曳不定,映得他眼角皱纹如沟壑纵横,尽显沧桑。
“拟旨。”皇帝霍然起身,冕旒玉珠相击,发出清脆声响,“朕要召这位……沈道长进宫,一探究竟。”
阶下,宇文述低头领命,阴影中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殿外忽起狂风,卷落满庭银杏,如铺就一条黄金大道,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