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陈默进行最终陈述了。
他缓缓站起身。与半年前第一次庭审时的愤怒和屈辱不同,此刻的他,脸上更多的是深深的疲惫,一种被漫长折磨掏空后的平静,以及一种洞悉真相后的苍凉。他的目光扫过原告席上依旧在啜泣的杨雪和强作镇定的孙莉,最后落在审判席上,眼神清澈而坚定。
“审判长,”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清晰地传到法庭每一个角落,“我没有太多要说的了。事实,在之前的举证、质证,在邻居、工友、还有我兄弟张磊带血的证言里,在法官您公正的裁定里,已经足够清晰。”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也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我,陈默,一个普通的工人,为了救身患重病的妻子杨雪,卖掉了父母半辈子积蓄给我准备的婚房份额;跪着求遍了亲戚朋友,看尽了白眼;借了足以压垮几辈人的高利贷;去干那些别人不愿意干的、随时可能送命的危险活…我把我的骨髓、我的尊严、我的未来,都掏出来,换回了她的命。我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我只希望她能活下来,这个家能完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平静的陈述:
“可是,我换回来的是什么?是她病愈后的嫌弃和攀比!是她娘家人无休止的、几十万几十万的索取!是她为了一个名牌包可以跟我歇斯底里!是她认为我所有的付出都是‘窝囊’、‘没本事’!是她可以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诬陷我‘家暴’、‘怀疑她偷人’,召唤她家人打上门来,把我母亲推倒在地!更是她,在法庭上,一次又一次,用精心编织的谎言、用伪造的证据,往我身上泼脏水!要把我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
陈默的陈述没有激烈的控诉,只有沉重的、血淋淋的事实。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听者的心上。
“冷暴力?经济控制?”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点的弧度,“审判长,您看看我提交的账本,看看那一百多万的债务!看看我母亲还躺在病床上!看看我身上洗不掉的那些化工厂药水的味道!我所有的时间和力气,都用来还债、养家、保命!我拿什么去对她‘冷暴力’?我拿什么去‘控制’那个早已被掏空的‘经济’?是她和她家人的贪婪,像蚂蟥一样吸附在我身上,要把我吸干!不是我控制她,是她们要榨干我的最后一滴血!”
他指向张磊的方向:
“再看看我的兄弟张磊!为了帮我查明真相,被杨伟带人打成重伤,肋骨断了三根!现在还要强撑着伤痛站在这里!这就是她们为了掩盖谎言、阻止真相所做的事!丧心病狂!”
陈默的目光最后落在法官面前那厚厚一叠的“证据”上,声音带着无比的疲惫和一丝恳求:
“审判长,我不懂那么多法律条文。我只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那些p图的伤痕,那份伪造的报警记录,在专业的鉴定和调查面前,终将原形毕露。张磊看到的她和张强在一起的一幕,或许没有照片,但天在看,人在做!我陈默,问心无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了早已被生活压弯的脊梁:
“我的要求很简单:”
“第一,驳回原告所有基于谎言和伪证的诉讼请求!”
“第二,还我一个清白!让法律告诉所有人,我陈默,没有家暴,没有冷暴力,没有经济控制!我只是一个被掏空了骨髓、还要被泼尽脏水的可怜人!”
“第三,依法追究原告杨雪及其代理人孙莉伪造证据、诬告陷害的法律责任!追究杨伟等人殴打证人张磊的刑事责任!”
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沉静力量:
“至于这段婚姻…审判长,事已至此,强扭的瓜不甜。我的心,早在她们一次次诬陷、一次次打砸、一次次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如果法院最终基于其他考量认为感情确已破裂,我…同意离婚。”
最后那句“同意离婚”,陈默说得异常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不是妥协,而是彻底的绝望和心死。他同意,不是因为对方的指控成立,而是因为这段关系本身,已经变成了吞噬他和他家人生命的毒瘤。
“我只求,”陈默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原告席,最终定格在法官身上,带着最后的、微弱的希冀,“法院在分割那早已不存在的‘财产’时,能考虑到那一百多万因救她而欠下的、压在我一个人身上的债务。能考虑到我年迈病重的母亲和年幼的女儿。能给我,给这个被她们榨干的人,留一条活路。”
陈默的结案陈词,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煽情的眼泪,只有血淋淋的事实、沉重的债务、被践踏的付出和一颗被彻底伤透的心。他用最朴实的语言,道尽了这场婚姻中最丑陋的真相和最深重的伤害。法庭里一片寂静,连杨雪的啜泣声都停止了。旁听席上,许多人红了眼眶。张磊紧紧咬着牙,强忍着伤痛和泪水。
孤狼的陈述,是疲惫的真相,也是对公正最后的祈求。他将自己的命运,完全托付给了法律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