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的晨露刚凝在枫叶的锯齿上,苏锦璃已将皇城御道的舆图在案上铺展。楚君逸正用刻刀雕琢机关枫的叶柄,她瞥见他指节上的血痕,突然伸手按住他发力的手:\"昨夜又在试机关?这新采的枫木含脂量高,刻快了会崩裂伤手的。\"
案几上的白瓷碗盛着新熬的银耳羹,楚君逸放下刻刀的动作顿了顿:\"陈昱从京城送来密信,说沈砚的堂弟沈珩近来总以'巡查'为名在御道旁的銮仪卫值房逗留,值房的铜镜背面,有处新凿的暗格藏着兵符——符上的鎏金纹路与当年宁王私造的调兵符完全相同,连金箔的厚度都分毫不差。\"他执勺的手突然微颤,羹汤荡出的涟漪里,藏着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苏锦璃将蜜饯推到他面前:\"上月沈珩的幕僚在御道旁被暗卫擒获,靴底夹层里搜出的油纸包中,裹着七枚銮仪卫的令牌,正面刻着的'卫'字比制式令牌少了一撇——是沈珩独有的标记,他幼时练字总写错这一笔,被先帝笑称为'缺撇卫'。\"她用银签挑出银耳里的枸杞,\"这是用宁夏的枸杞炖的,补气血,你昨夜比对兵符到寅时,多吃些养精神。\"
刻刀在枫木上刻出细密的穿线孔,楚君逸突然低声:\"密信里提到'秋狩',说沈珩计划在重阳秋狩时动手,銮仪卫的马具里藏着淬毒的匕首,刀柄的缠绳用的是西域的'血枫藤',遇汗会渗出毒液,与当年太皇太后毒杀先帝的牵机药同源,只是毒性发作更慢。\"苏锦璃捏着蜜饯的手紧了紧,祖父手札里记载过,血枫藤的毒液需用枫树叶的汁液中和,而沈珩的书房恰好种着盆血枫藤,是他从西域带回的贡品。
院外传来铜环叩门声,陈昱的亲卫捧着个裹着油皮纸的木盒跪在青石板上:\"在沈珩的马厩草料堆里找到的,是柄匕首,刀柄的缠绳里藏着半张秋狩布防图,图上的朱砂标记与銮仪卫的值房位置完全吻合,缝隙里卡着片枫叶,叶脉上的刻痕是沈珩的笔迹——写着'射鹿台见'。\"苏锦璃掀开油皮纸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枫叶的锯齿间缠着极小的丝线,是銮仪卫特制的弓弦材料,与沈珩佩刀的刀穗材质相同。
\"是沈珩想借秋狩弑君。\"楚君逸捻起丝线放在指尖摩挲,\"这上面的汗味比值房的浓三倍,定是贴身藏过的物件,和当年镇国公藏匕首的手法一样。\"他突然按住胸口弯腰,指缝漏出的血珠落在枫叶上,竟显露出被叶脉掩盖的\"废太子\"三字——是用沈珩书房的墨锭写的,墨里掺了血枫藤的汁液,遇血显形。
苏锦璃的机关镯突然转动,镯身齿轮咬合出\"申时\"二字。她将枫叶塞进楚君逸衣襟:\"沈砚派来的暗卫说,沈珩已买通秋狩围场的猎户,让他们在射鹿台的箭靶后藏炸药,引线用的是浸透桐油的棉线,与去年靖王炸船用的完全相同。\"指尖划过他颈间的淡红,\"你昨夜画的围场机关图,我补了处暗渠,是祖父当年为防围场走水挖的,能通到射鹿台的地基下。\"
申时的秋阳穿过枫树林,銮仪卫的值房飘着淡淡的桐油味。苏锦璃扮成送茶的杂役,看着楚君逸混进擦拭马具的仆役队伍。沈珩的亲卫正指挥人给马鞍装暗格:\"公子说,务必在重阳前把匕首藏进去,刀柄的血枫藤缠绳要浸足毒液,见了汗就得让姓沈的(指沈砚)断气。\"
茶盘的铜环突然坠地,苏锦璃弯腰捡拾的瞬间,听见值房传来低语:\"射鹿台的炸药已埋好,用的是工部新制的'轰天雷',只要沈珩在台上摔杯为号,就能把围场炸个底朝天,到时候就说皇帝遇刺,让沈珩以'护驾有功'继位。\"她突然将整壶茶泼向马鞍——茶水冲开的桐油里,露出暗格中闪烁的匕首寒光,刀柄的血枫藤在茶水中渗出淡红色的毒液。
酉时的风卷着枫叶掠过围场的箭楼,楚君逸站在箭靶后的阴影里,看着苏锦璃将机关鼠放进箭靶的底座。鼠群啃咬的路线在夕阳下显形,标记出炸药的埋藏点。突然,射鹿台传来木板断裂声,沈珩正将密信塞进箭杆:\"这上面写着如何伪造废太子的'血诏',用的是死囚的血混朱砂,连干涸后的裂纹都仿得一模一样,到时候就能名正言顺继位。\"
苏锦璃的机关镯发出蜂鸣,她拽着楚君逸躲进箭楼的横梁。沈珩的谋士指着密信上的玉玺印:\"这是用蜜蜡仿的,里面掺了血枫藤的粉末,遇热会融化显出'伪'字,是我们留的后手,以防沈珩事成后灭口。\"横梁上的灰尘落在楚君逸手背上,他突然想起父亲手札里的话:\"沈珩的生母曾是废太子的侧妃,他一直认为自己才该继承大统,书房的暗格里藏着废太子的龙袍碎片。\"
夜幕降临时,楚府的厨房飘着甜香。苏锦璃正将银耳羹盛进白瓷碗,楚君逸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今夜我想去趟围场,把炸药的引线换了。\"他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带着暖意,\"你新做的机关剪能剪断浸油的棉线,藏在靴筒里正好,若我两个时辰没回来,就去通知沈砚的人引爆备用炸药。\"
瓷勺搅动羹碗的涟漪里,苏锦璃突然转身:\"我在你的箭囊里塞了包枫树叶粉末,遇到血枫藤的毒液能中和,记得在接触马鞍后撒在手上。\"她用指尖戳了戳他胸口,\"沈珩的亲卫会使带钩的箭,你右肩的旧伤最怕撕扯,万不可被射中。\"楚君逸捉住她的手指,在掌心轻轻摩挲:\"昨夜我翻到你二十二岁做的机关枫叶,叶柄里的银丝还能转动,就像当年在江南枫树林里夹在你书页里的那片。\"
子时的围场被月光覆盖,楚君逸趴在暗渠里靠近射鹿台的瞬间,苏锦璃突然指向箭楼——沈珩正举着火折子站在楼顶,手里把玩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血枫藤特有的红光。\"楚先生倒是比我想的更急。\"沈珩将匕首抛过来的刹那,楚君逸突然抽箭射偏——匕首插进泥土的地方,立刻冒出淡红色的毒烟,周围的野草瞬间枯萎。
箭靶后的炸药突然被引爆,沈珩的笑声穿透烟尘:\"楚君逸,你以为换了引线就有用吗?这围场到处是我的人!\"他挥手的瞬间,埋伏的猎户突然举箭对准他——箭头绑着的枫叶在月光下格外醒目,是沈砚与猎户约定的信号。\"你收买的人,早就被我换了。\"楚君逸举着从猎户那里接过的令牌,\"这上面的'卫'字可是全的。\"
回到楚府撬开箭杆的暗格时,晨露已打湿窗纱。沈珩的继位诏书泛着血枫藤的腥气,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遇刺弥留之际,传位于堂弟沈珩,望其善待百姓,勿负朕托。\"落款处的玉玺印边缘,有处极小的缺口——是沈珩仿刻时不小心磕的,与真玉玺的完整边缘截然不同。
卯时的围场已聚满文武百官,沈珩正跪在射鹿台前哭嚎:\"陛下!臣弟没能护好您!\"苏锦璃将机关镯的齿轮校准,转头看见楚君逸正将诏书塞进贴身锦囊:\"沈砚说,他已让人在沈珩的书房搜出伪造玉玺的模具,就等他演完这场戏。\"他突然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木盒,\"这是用围场的枫木做的,能防潮,装你的机关零件再好不过。\"
重阳秋狩的号角吹响时,沈砚突然骑着骏马出现在围场:\"诸位爱卿,让大家受惊了。\"他指着沈珩脚下的伪造诏书,\"这上面的玉玺印是假的,真印在这里。\"苏锦璃正给机关鼠上弦,听见这话突然笑道:\"沈公子怕是忘了,您书房的暗格里还藏着废太子的龙袍碎片,那可是谋逆的铁证。\"她指尖划过楚君逸的箭囊,那里藏着沈珩与猎户的密信,说事成后要\"屠尽沈氏宗亲\"。
沈珩拔剑的刹那,楚君逸突然展开密信:\"你想屠尽宗亲,怕是没机会了。\"围场的禁军同时拔刀,刀鞘上的枫叶标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沈珩挥剑砍向沈砚的瞬间,苏锦璃甩出机关枫——叶柄弹出的银针精准刺入他握剑的手腕,血枫藤的毒液顺着伤口蔓延,他的手指立刻失去力气,长剑当啷落地。
混战在夕阳染红枫树林时落幕。楚君逸站在射鹿台的石阶上,看着苏锦璃将沈珩的罪证递给沈砚。远处传来收兵的号角声,陈昱的声音穿透枫涛:\"围场的残党已肃清,沈珩的亲卫全被拿下,沈砚说要给楚兄记首功。\"苏锦璃突然指着天边的晚霞:\"你看那片枫叶形状的云,像不像你刻的机关枫?\"楚君逸笑着将她揽入怀中,飘落的枫叶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带着秋日特有的干爽暖意。
回到江南时,运河的两岸已铺满枫红。苏锦璃坐在船舱里煎药,看着楚君逸将新采的枫叶夹进书页。他最近气色极好,正用血枫藤的枝干给她雕机关镜的镜柄:\"沈砚说,他要下旨改革宗人府,以后宗亲不得干涉军政,由军机处和内阁共同辅政。\"药香漫延的船舱里,他突然低头在她发顶印下轻吻:\"这宫廷的刀光剑影,总算要真正落幕了。\"
船窗外的江南已层林尽染,苏锦璃看着药汁在碗里翻滚,突然想起祖父手札里的最后一句话:\"权谋终有尽时,唯有人心向暖,方能抵岁月漫长。\"她将药碗递给楚君逸,看着他一饮而尽,突然指着他嘴角的药渍笑:\"像只偷喝枫糖浆的松鼠。\"楚君逸捉住她的手腕,将沾着药汁的指尖含进嘴里,眼底的笑意比漫山红叶还明亮。
楚府的枫树林已红透如燃,苏锦璃坐在石凳上,看着楚君逸将机关枫风筝放飞。风筝的枫叶翅膀在风中舒展,她突然想起初见时他在枫树下递来的机关鸟,和现在眼底安稳的笑意。\"等雪落了,我们去围场看雪枫吧。\"楚君逸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衣传来,\"听说那里的雪压红枫,是天下最壮阔的景致。\"
江南的秋风如同一股清泉,轻轻地拂过大地,卷起满地的枫叶,仿佛给这片土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红地毯。楚君逸和苏锦璃并肩站在廊下,他们的身影在秋风中显得格外修长。
远处的驿路扬起了一片烟尘,一匹快马如闪电般疾驰而来。那是最后一封宫书,正快马加鞭地递往江南。楚君逸和苏锦璃的目光交汇在一起,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期待和不安。
终于,快马停在了他们面前,信使恭敬地呈上了那封宫书。楚君逸颤抖着双手打开信封,苏锦璃则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
信中的内容让楚君逸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到一阵欣慰。原来,沈砚在信中告诉他,他已经立长子为太子,让楚君逸安心在江南研究机关术,不必再忧心京城的事情。
楚君逸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天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可以专注于自己热爱的机关术,不必再被宫廷的权谋纷争所困扰。
而苏锦璃则微笑着看着楚君逸,她的眼中充满了温柔和爱意。在这一刻,他们的身影被枫叶覆盖,仿佛一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画里只有相依的两人,和漫天飞舞的红叶,落在机关枫风筝的翅膀上,飞向没有权谋纷争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