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您有什么打算？”
王面的目光落在叶梵的脸上，忽然问了一句。
叶梵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
“先休息一段时间。身上……总算只剩下人类天花板这一个担子了。”
“或许，能多点时间……琢磨些以前没空琢磨的事情。”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又或许是真的感到些许轻松。
比如，如何找回那道或许并未完全消散于天地间的琉璃剑意？
也正因如此，旁边的关在脸色更黑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道：
“琢磨点阳间的事！”
叶梵像是故意没听见。
有些心结，绝非外人三言两语能够解开。
王面不再多言，对叶梵和关在点了点头，便带着队员们告辞离开。
走下广场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叶梵依旧站在那棵古松下，身影在渐散的雾气中显得有些孤单。
山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也带来远处左青与几位分部长交代事务的声音。
“队长？”
天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询问。
“走吧。”
王面收回目光，他对队员们说道，
“我们也有我们的职责。”
……
已经晚上九点了。
王面推开土菜馆的玻璃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店内已经打烊，桌椅整齐地倒扣在桌上，地面刚拖过，还泛着潮湿的水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三舅正背对着门口，把洗干净的抹布仔细叠好，放进盛着消毒水的塑料盒里。
他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腰，轻轻叹了口气，这才转过身。
看到站在门口的王面，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些许疲惫却真心的笑容。
“是王免啊？”
三舅的声音带着沙哑，
“这么晚了过来，吃饭了没？”
“吃过了，三舅。刚结束任务，顺路过来看看您。”
王面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扫过空荡寂静的餐馆，最后落在三舅略显佝偻的身影上，
“您……最近还好吗？”
“好，好着呢。”
三舅摆摆手，走到柜台边拿起热水瓶，给王面倒了杯热水，
“就是这店啊，越来越冷清了。今天也没几个人，收拾完就这个点了。”
他走到门口，望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发愣，昏黄的路灯将他花白的头发染上一层柔光，背影显得格外孤单。
王面沉默地走到他身边，也望向街道尽头。
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一轮孤月悬在天际，清冷皎洁，周围没有一颗星星。
“三舅，在看什么？”
王面轻声问。
“没看什么，就是想等等。”
三舅摇摇头，
“等等……也不知道等个啥。就是觉得，再站一会儿，说不定就能看到那个臭小子慢悠悠地从那头晃回来了。”
他说着，自己先苦笑了一下，像是也觉得这想法不切实际。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老旧的手机，眯着眼，手指有些颤抖地划开屏幕，仔细看了看日期。
“原来……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啊。”
他看着日历，喃喃自语，像是才意识到时间流逝得这样快，脸上的皱纹似乎在这一刻更深了些。
他长长地、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王面看着他，喉咙有些发紧。
他知道三舅在看什么，在等谁。
“三舅，”
王面开口说道，
“外面凉，进屋吧。”
三舅像是没听见，又盯着那路口看了几秒，才缓缓转过身。
他揭开塑料门帘后招呼道：
“进屋，进屋。王免，你来，正好，陪三舅上楼一趟。”
三舅转身进了后厨，不一会儿端出两个碗——
一碗米饭，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王面默默上前接过那盘菜，跟着三舅走上木质楼梯。
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周平的房间门没锁，三舅推开房门，一股干净却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东西寥寥无几，一张床，一个衣柜，正对着窗户的位置放着一张旧木桌和一把椅子。
一切都维持着原主离开时的样子，只是缺少了人居住的烟火气。
三舅把饭碗放在木桌上，正对着窗户，又给自己搬了个小板凳放在桌子侧面。
他熟练地掰开两双一次性筷子，互相剐蹭掉可能存在的木刺，然后将其中一双轻轻放在对面那碗米饭上。
王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将手中的菜盘放在饭桌中间。
他的目光掠过桌面，看到那个小小的黑色香炉，里面三炷新点的细香正升起袅袅青烟。
三舅坐下，拿起自己的筷子，夹起一块炒得金黄的鸡蛋，放到对面那碗米饭上。
“饿了吧？”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你说说你，都这么久了，还让人这么操心。”
房间里只有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窗外，一轮孤月高悬，清冷的光辉洒在桌面上。
三舅侧过头，目光像是落在空处，又像是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语气里带着点埋怨说道：
“前几天，你们那个守夜人的总司令过来了……姓叶的那个小伙子。”
王面端水杯的手微微地顿了一下。
“平常我怎么没听你提起你还有这么个工作呢？”
三舅继续说着，像是在和周平对话，
“人家可告诉我了，那个什么守夜人，小平你16年就参加了。那时候你就在当什么……那个什么人类天花板。”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上次问你你还瞒着，这么多年了，还把三舅当外人是不是？”
王面喉结微动，他想说周平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不想让您担心。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
三舅需要的或许并不是解释。
“你那天拿着东西就走了，问你去哪儿你也不说，也没留下个物件，让三舅能有个念想。”
三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落寞，
“你就那么放心三舅我一个人在土菜馆里？都七天了，小平你也不来看看三舅。是不是怕三舅骂你？”
他忽然又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许自豪，更多的是酸楚，自顾自地说的道：
“你三舅我聪明着呐，早就知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小时候就嚷嚷着要当大侠，没想到，我们家小平还真成大侠了。”
王面沉默地听着，表情在月光和灯光的交织下显得格外复杂。
他看着三舅对着空椅子絮絮叨叨，看着那炷香缓缓燃烧，青烟笔直上升，直到被窗外渗入的微风吹得轻轻晃动。
“你这孩子，出门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三舅长叹一口气，声音愈发低，他抬手，用粗糙的手背极快地抹了一下眼角，
“你留给三舅的钱，那么多钱三舅也用不上，就拜托那个叶司令都捐了……也没和你商量，你也别生三舅的气。”
他放下筷子，看着窗外那轮孤月，怔怔出神。
桌上的饭菜早已没了热气。
“小平，三舅年纪大了，爱唠叨，你也别嫌弃三舅。”
三舅说着，站起身来，开始收拾几乎没动过的碗筷，
“你再等等，再过半年，等我把土菜馆卖出去，我们就回老家。出来的太久了，家都快忘了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