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又一道天雷轰然落下,搅动天地元气,震得整根雷柱都剧烈摇晃。
商心言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不敢再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而也正是在这一刻——
高天之上,那枯坐于混沌边界的灰袍身影,终于睁开了眼睛。
没有任何神光,没有雷鸣风啸,那沧桑的双眼只是平静地望向下方。
可就是这一眼,劫云深处,竟然裂开了!
仿佛有什么本不该被注视的存在,正在以一种“理应不存在”的权威,生生撕开了天道织就的秩序。
“若他就这么死了……这一世轮回,倒也无趣了。”
他轻语着,像是在对谁说话,又像只是喃喃自语。
随即,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轻轻一触虚空。
就像拂去尘埃。
一道灰色的微光,从他指尖垂落,如尘沙一般坠入风中,悄然无声地,落进了人间,落在了严瑾手中那支八尺毛笔的笔锋之上。
下一瞬。
毛笔颤了一下。
那滴心头血忽然“燃”了起来,不是火焰,却仿佛被什么力量唤醒了神性,血液中竟浮现出一道银灰古纹!
那是一种不属于此世的符号,苍古、禁忌、难以言喻。
而严瑾的双眸,也终于在这一刻缓缓睁开。
他的眼中没有痛楚,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与通透。
他看着天穹,轻轻呢喃:
“……你再怎么狂。”
“也镇不住我。”
雷霆贯空,雷神虚影怒啸而下!
它终于察觉到了那抹不属于“天”的气息——那道灰色的、混沌的、连天道自身都无法描述的力量——正悄然渗入。
于是它怒极了!
雷锤再度高举,像是要将这一缕外道痕迹彻底抹杀!天地之间,像是被这惊怒一击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可这一次,严瑾没有再被劈飞。
他原本血肉模糊、几乎炸裂的双臂,不知从何处涌来了一股陌生却强横的力量,竟然硬生生地——将那根八尺白杆毛笔重新举了起来!
不是他在执笔。
是笔在唤醒他。
下一瞬,笔锋一点!
轰!!
那一笔落下,仿佛泼墨开天。
一抹银灰光纹从毛笔笔锋炸裂而出,像星芒破夜,划破雷柱,直迎那怒啸轰落的天雷!
电光石火之间,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雷霆在这一刻好像停住了!
不对,不是停住了。
是那一道画出来的“雷霆”,替代了真实的天雷!
就像画卷在这一刻,篡改了现实。
轰隆隆——
春秋卷在这一刻终于缓缓铺开半卷,古老的画轴自虚空中浮现,横陈于雷柱之巅。
那不再是一幅静物写意,而是一幕壮阔至极的史诗!
画中——
妖族百万大军铺天盖地、天崩地裂。
诸圣搏杀,血雨如瀑。
虚空破碎,众生哀鸣。
而画卷最中心,那站立于尸山血海间的一人。
那人执笔而立,浑身黑袍猎猎,他长发飞扬,眼中似藏日月。
男人轻描一笔。
那是一个“败”字。
随着那一笔落下,亿万妖兵轰然溃灭!
这一笔,不是画。
是大道,是法则,是令天地俯首的大道书写者。
只可惜,画卷只展开了半幅,那执笔之人并未完全现形,只能依稀看出是个黑袍黑发的身影,背影模糊,却自带凌驾一切的威压。
而那一道背影,此刻悄然浮现在严瑾身后。
朦胧虚幻,却又威严得让整个雷柱都为之一静。
就像某种远古意志,通过严瑾,再次显现于这尘世间。
“我曾言——”
“春秋只记生者,不书败者。”
画中那声音,轻轻传来,低沉如风,透着某种无情又悲悯的审判。
“既然你能走到这里,那这一笔,就由你来写。”
严瑾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透过雷光,看见那雷神虚影仍未退却,它咆哮,它不甘,它怒意如潮!
可他只是平静地抬手。
手中毛笔一挥。
雷霆与虚影,竟在他这一挥之下骤然定格!
而笔锋之上,银灰与鲜红交汇,交织成一个血色古字:
——「逆」!
这一刻,他不是在求生。
而是在用一笔,回应天道的逼杀。
与此同时,雷柱之外。
商心言猛然睁眼!
只见天穹翻涌,那原本几乎压垮整座皇城的劫云,竟然像被画笔抹去似的,一点点……消散了!
而雷柱中央,一道身影,缓缓立起。
那是严瑾。
却又不像是他。
他的身上,已再无血迹与伤痕,反而被一层黑灰色的仙气所笼罩。
他的长发重生,随风而舞,他的双眼如镜,照见天地,却又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深邃冷静,仿佛经历了千年的孤独轮回。
春秋卷悬于他身后,静静飘浮。
它不再躁动,也不再抵触,就像……终于认主。
或者说,它不再是一件仙器。
而是从此,成为了严瑾“道”的一部分。
而在那一刹那。
整个“月魂洞天”的天象,竟然发生了短暂的紊乱!
灵气忽然开始逆转,如浪潮倒卷,从四面八方朝着月魂洞天中心涌来。
而那些早就蹲守在洞天外的老怪物们,也在这一刻睁开了双眼。
他们本来都是想要等到月魂洞天之中的飞升者出现,但这变化出现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神色凝重,死死盯着洞天天穹中央。
“那是……天道被撕裂的气机?”
“竟有人……在正面对抗整个洞天的天命?”
“这股气息……怎么像是当年那个疯子!”
他们的声音低沉而森然,像是来自墓穴深处的旧事回响。
高天之上,那道一直闭目的灰袍身影忽然睁开眼睛,又缓缓闭上。
他袖中滑落下一张残破的断简,纸面焦黑,像是被火焚烧过,却隐隐透出与春秋卷一模一样的气息。
他望着那断简,低声喃喃。
“终于……开始了。”
“这一世,你又会走上一条怎样的路呢……我的魔尊大人。”
——
天雷彻底消散的那一瞬,天地间安静得仿佛死水,静得连风都不敢刮一下。
严瑾还站在雷柱之上,一动未动。
整个人就像被雷劫凝固成了一尊雕像。
而他身后,那半卷未展的春秋画缓缓卷起,可那卷轴中,却有无尽画面如潮水般倾泻入他的识海。
一瞬间,他的瞳孔猛然收缩,额头青筋暴起。
“这是谁的……记忆?怎么像是……”
“是我自己?”
他低吼着,猛然抱头跪倒,神识在剧烈的灼烧中几近崩溃。
画面一幕幕浮现,像是从某个更古老的时间节点,穿越命运长河,重重叠叠地砸入他的灵魂。
墨色的山门、斜阳映照下的竹林、一群或温柔、或热血、或毒舌的师兄妹——
表面邋遢却最细心的大师兄,看似文弱却温润如玉的二师兄,毒舌心软的霸气三师姐,冲动但勇敢的四师兄,还有总爱带着温婉笑容的五师姐。
最后,是那个静静坐在竹屋前泡茶的老人。
“这笔,送你了。”
“画万物、夺造化。”
“也是你修道的起点……与劫难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