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教学楼走廊的百叶窗，在地砖上切割出一道道细长的光带。江宸站在教室门口，指尖还残留着方才下课铃震动时的微麻。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林萱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安静地躺在对话框里：“今天没人看你了，真的。”她没回，只是把手机翻面扣在掌心，金属边沿凉得让她清醒。
脚步声从转角传来，轻而急，带着某种不容回避的节奏。
沈悦出现在走廊尽头，手里拎着一个浅灰色的保温袋，拉链半开，露出一角格纹餐盒。她没说话，径直走到江宸面前，手腕一翻，便将袋子塞进她怀里。
“番茄炖牛腩。”她说，“你说过一次，我就记住了。”
江宸愣住。袋子温热，贴着她的胸口，像一块被捂了很久的石头。她下意识想低头藏住这突如其来的温度，可抬眼时，却看见教室门框边探出两个脑袋——是同班的女生，正捂嘴笑着，其中一个还朝她比了个心。
她没躲。
手指慢慢收紧，把保温袋抱得更稳了些。袋子外侧缝着一行小字：“不许退餐”，针脚歪歪扭扭，像是手工缝的。
“谢谢。”她听见自己说，声音不大，却没颤抖。
沈悦笑了，眼角微微弯起，像是风拂过湖面的第一道波纹。她没再多话，转身就走，背影利落得像一阵穿堂风。江宸站在原地，直到上课铃响起，才抱着袋子走进教室。她把保温袋放在桌角，没急着打开。那行“不许退餐”的字，在阳光下泛着细小的光。
午后的校园安静得像被晒软了。湖面浮着几片落叶，随水波缓缓打转。江宸和沈悦并肩走着，脚步不快，影子被拉得细长，偶尔交叠在一起。
“你吃了吗？”江宸忽然问。
沈悦侧头看她，“等你吃完，我再去买饭。”
“不用。”江宸摇头，“我吃不完。”
她从书包里取出餐盒，掀开盖子。番茄的酸香混着炖肉的油脂味飘出来，米饭粒粒分明，边缘微焦。她用勺子拨了拨，忽然发现底下压着一张对折的纸条。
她没立刻打开。
“你以前……会不会觉得我太冷？”她问，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沈悦没答，只是伸手，轻轻挽住她的手臂。
江宸顿了顿，没挣开。
前方长椅上坐着两个学生，正低头看手机。他们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江宸的手指蜷了一下，呼吸微滞。可这一次，她没像从前那样立刻拉开距离。
她想起昨天下课后，走廊里响起的掌声。想起那杯递到她手中的咖啡。想起沈悦在台阶上，把她手举起来时的力道。
她深吸一口气。
在路过第二张长椅时，她忽然抬手，反握住沈悦的手腕。动作很轻，却稳。
沈悦脚步一顿，转头看她。
江宸没看她，目光落在湖面上。一对绿头鸭正从芦苇丛中游出，一前一后，翅膀几乎贴着彼此。
“它们从不分开。”她低声说。
沈悦笑了，没说话，只是反过来十指相扣，把她的手握紧了些。
风从湖面吹来，带着水汽和初秋的凉意。江宸没再抽手。
晚自习结束得比往常早。林萱临走前发来一条语音：“别骑太晚，宿管九点锁侧门。”江宸听完，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两秒，回了个“好”。
她收拾书包时，沈悦已经等在教室后门，手里拎着一辆折叠单车。
“我带了头盔。”沈悦说，“你坐后座。”
江宸犹豫了一瞬。她从未坐过别人的后座。从前都是自己骑，车把歪了也不让人扶。可现在，她点了点头，接过头盔，笨拙地扣上。
单车驶出教学楼时，路灯刚亮。橙黄的光洒在路面，像一层薄糖浆。沈悦骑得不快，车轮碾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响。
风比白天冷了些。
江宸坐在后座，双手起初只是虚扶在沈悦的腰侧。可随着一个转弯，车身微微倾斜，她下意识往前一倾，手便贴了上去。布料下的体温透过校服传来，稳定而清晰。
她没再松开。
“冷吗？”沈悦问。
江宸摇头，又忽然意识到她看不见，便轻声说：“不冷。”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悦抬手，将外套脱下，反手递到身后。
“披上。”
江宸接过，没推辞。黑色外套带着沈悦身上的气息，沉甸甸地覆在肩头。她把拉链拉到下巴，指尖还勾着袖口。
前方是图书馆侧门的小路，灯光稀疏。单车驶入光影交界处时，两人的影子被拉长，重叠成一片，像一幅被墨水晕染过的剪影。
“今天很暖。”江宸忽然说。
沈悦没回头，但车速慢了一拍。
“因为太阳？”她问。
“不是。”江宸把脸埋进外套领口，声音闷了一下，“因为……你记得我提过牛腩。”
沈悦笑了，笑声很轻，混在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里。她没再说话，只是把车把微微向右一转，驶向宿舍区的小径。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像是为她们铺了一条光路。
江宸靠在沈悦背上，闭了闭眼。风从耳畔掠过，带着校园夜晚特有的安静。她忽然觉得，有些事不再需要解释，有些靠近也不再需要理由。
单车驶过最后一段斜坡，宿舍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浮现。沈悦将车停在楼前台阶下，回头看了她一眼。
“到了。”她说。
江宸解开头盔，递还给她。手指碰到沈悦掌心的瞬间，顿了一下。
“明天……”她开口，又停住。
沈悦等她。
“明天你还要带便当吗？”
沈悦笑了，眼角微微一弯，“除非你退餐。”
江宸摇头，“不退。”
她转身走向宿舍门，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夜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朝身后轻轻挥了挥。
沈悦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她低头，翻开保温袋内侧的夹层，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上面是江宸的字迹，墨水未干透，写着：“昨天你没躲，今天我也不藏。”
她将纸条折好，放进校服口袋，指尖擦过布料时，轻轻按了一下。
单车停在路灯下，影子斜斜地投在地面。江宸的外套还搭在车把上，袖口微微晃动，像在风里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