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锣鼓巷的暮色像块浸了水的灰布,何雨柱踩着胡同里的青石板往四合院走时,怀表指针刚划过九点。巷口酱菜铺子飘来的甜面酱味儿混着远处煤炉的烟气,让他想起鸿宾楼后厨那口咕嘟冒泡的老卤锅——今晚掌勺的葱烧海参得了杨师傅半句“有长进”,算是给这趟晚归添了点喜气。
刚进院门,槐树影下的人影就让他脚步顿了顿。三大爷阎埠贵摇着蒲扇坐在马扎上,贾张氏那身靛蓝土布褂子在暮色里格外扎眼,旁边还围着几个端着饭碗的街坊。何雨柱耳尖,隔着三丈远就听见“相亲”“媳妇”这几个字眼在人堆里打旋。
“柱子回来啦?”阎埠贵率先瞧见他,蒲扇往贾张氏那边指了指,“贾家今儿有喜事儿呢。”
何雨柱扯了扯嘴角,没接话。自打上次贾东旭相亲被女方连夜跑了的事儿传遍全院,这院子里的舌根就没停过。他扫了眼缩在贾张氏身后的秦淮茹,姑娘低着头绞着衣角,发辫上还沾着点草屑,倒像是刚从乡下回来的模样。
“瞧见没?”贾张氏忽然拔高了嗓门,三角眼斜睨着何雨柱,“柱子这孩子肯定是看着羡慕。”
旁边王大妈立刻接话:“可不是嘛,人家东旭马上要当钢铁厂工人了,端的是铁饭碗,哪像炊事员……”话没说完就被阎埠贵用胳膊肘捅了下,后半句咽回去时带了点尴尬的咳嗽。
何雨柱心里冷笑。这年月工人地位高是不假,可贾东旭那身子骨,能不能扛住钢厂的重活还两说。他想起上回在厂医务室撞见贾东旭领病假条,脸色白得像张裱糊纸,哪有半分工人的壮实样。
“柱子现在可是鸿宾楼的主灶师傅,”阎埠贵摇着蒲扇打圆场,语气里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顿顿见油水,比咱们这些啃窝头的强多了。”
贾张氏撇撇嘴,嗓门又高了八度:“再好的炊事员也是伺候人的,哪有工人体面?再说了……”她故意拖长了音,目光扫过何雨柱身后的空屋子,“有些人啊,连个正经爹妈都没有,以后说媳妇怕是难喽。”
这话像根针,扎得周围几个婆娘都忍不住抿嘴笑。何雨柱他爹何大清跟寡妇跑了的事儿,早就是胡同里的老黄历,可每次说到娶媳妇,这事儿总被拿出来当话柄。
何雨柱没接茬,只淡淡道:“东旭哥又要说亲了?恭喜啊。”他记得上回贾张氏也是这般眉飞色舞地宣扬,结果女方半夜卷着包袱跑了,临走前还在院门上贴了张纸条,写着“嫁狗不嫁贾家人”。
“那是自然!”贾张氏立刻挺了挺胸脯,“我今儿去乡下给秦淮茹说的媒,人家姑娘家一口就应了!过些日子东旭转正,这喜事就摆上!”
秦淮茹始终没抬头,只是手指把衣角绞得更紧了。何雨柱瞧着她腕上那道淡疤——那是去年冬天给贾东旭熬药时烫的,当时这姑娘还偷偷塞给他两个白面馒头。
“成不成还两说呢,”王大妈小声嘀咕,“上回不也……”
“上回那是意外!”贾张氏立刻瞪了她一眼,“这回可是我亲自去说的,姑娘家老实本分,哪能跟之前那个一样?”她说着,目光又落在何雨柱身上,“不像有些人,眼瞅着别人娶媳妇,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阎埠贵在一旁咳了声,转了话题:“柱子,听说你在鸿宾楼快升大厨了?”
何雨柱点点头,没多说。杨师傅确实提过这事儿,说等过了秋凉就让他接手二楼雅间的灶台。这在旁人眼里是天大的好事,可在贾张氏这类人看来,厨子终究是伺候人的行当。
“大厨又咋样?”贾张氏撇撇嘴,“还不是得看客人脸色?我们东旭可是给国家干活,以后分房子、涨工资,哪样不比厨子强?”
何雨柱懒得跟她争,只客套了几句便往屋里走。路过秦淮茹身边时,他瞥见姑娘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像是愧疚,又像是无奈。
“柱子……”秦淮茹忽然低声叫住他,“锅里还给你留了点棒子面粥。”
何雨柱脚步没停,只淡淡应了句“知道了”。他心里清楚,这姑娘心软,架不住贾张氏天天念叨。可她哪里知道,贾东旭那身子骨,怕是等不到转正那天。
刚进房门,就听见院门外传来阎埠贵的声音:“你看,柱子他眼红了吧?”
贾张氏得意的笑声跟着响起:“可不是嘛,谁让他没爹没娘的……”
何雨柱关上门,把那些闲言碎语都隔在外面。屋里点着盏昏黄的煤油灯,灶台上果然放着个粗瓷碗,里面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棒子面粥。他想起鸿宾楼后厨刚出锅的葱烧海参,浓油赤酱的香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桌上放着本用报纸包着的拳谱,是杨佩元给的《太极元功拳要略》。何雨柱翻开书,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忽然想起白天和王行交手时,那记硬抗的铁砂掌。国术练到深处能强身健体,可这院子里的人,却还在为了一口吃的、一句闲话争得面红耳赤。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是阎埠贵的声音:“柱子,睡了吗?”
何雨柱合上书:“没呢,三大爷有事?”
阎埠贵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粗瓷碟子,上面放着两块杂面窝头:“刚蒸好的,你尝尝。”他说着,眼睛却瞟着桌上的拳谱,“柱子啊,不是三大爷说你,这娶媳妇的事儿也该上点心了。你看东旭,虽说身子弱了点,可好歹有妈帮衬着……”
何雨柱打断他:“三大爷,我才十五,不着急。”
“十五咋了?”阎埠贵坐下,压低了声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开始说亲了。你看你爹那事儿……咳,不是我说他,可这名声传出去,以后找媳妇是难。”
何雨柱没说话,只是给阎埠贵倒了杯白开水。他知道这老东西精明,准是又在打什么算盘。
果然,阎埠贵喝了口水,接着说:“不过呢,你现在在鸿宾楼干得好,又是杨师傅的徒弟,这前途不可限量啊。等你以后成了大厨,别说娶媳妇,就是娶个城里姑娘都有可能!”
何雨柱笑了笑:“三大爷就别打趣我了。”
阎埠贵放下水杯,凑近了些:“柱子,不是三大爷跟你吹,我娘家那边有个远房侄女,人长得清秀,也识文断字,就是家里穷了点……你要是不嫌弃,等你过了十六,三大爷给你说和说和?”
何雨柱心里了然。阎埠贵这是看他在鸿宾楼有了出息,想提前拉拢关系呢。他想起上回贾张氏挑拨离间,阎埠贵可是没少在背后使绊子,这会儿倒是亲热起来了。
“多谢三大爷惦记,”何雨柱不动声色,“只是我现在一门心思学厨艺,暂时没想这些。”
阎埠贵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恼,只是叹了口气:“也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不过柱子,三大爷可把话撂这儿,以后你要是想通了,只管跟我说!”
送走阎埠贵,何雨柱吹灭油灯,躺在炕上却没睡着。窗外传来贾张氏跟秦淮茹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听着像是在商量彩礼的事儿。
他想起白天王行说的话:“国术之道,不在伤人,而在修心。”可这院子里的人心,比拳谱上的招式难修多了。贾张氏的算计,阎埠贵的精明,秦淮茹的无奈,还有那些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像一张无形的网,把这小小的四合院罩得密不透风。
何雨柱翻了个身,盯着窗户纸上晃动的树影。鸿宾楼的灶台还在等着他,杨师傅的拳谱还没吃透,至于娶媳妇……他想起贾东旭那张病恹恹的脸,又想起秦淮茹腕上的烫疤,忽然觉得,比起这些家长里短,还是灶台前的烟火气更实在些。
夜渐渐深了,四合院里的议论声也渐渐平息。何雨柱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鸿宾楼后厨的景象:铮亮的炒勺,翻滚的高汤,还有杨师傅那句“掌勺如掌拳,力道要匀,火候要足”。
或许,这才是他该走的路。至于院子里的那些闲言碎语,就让它们像煤炉里的烟灰一样,迟早会散的。他翻了个身,很快便睡着了,梦里是一锅咕嘟冒泡的老卤,香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