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交民巷的暮色里,三轮车的铜铃铛声碎成一片。李保国的中山装口袋里装着半块硬面饽饽,那是何雨柱早上塞给他的——这孩子总说师傅胃不好,得常备点干粮。考核大厅的木门吱呀作响,郑绍彬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中山装第二颗扣子上的红五星——那是他去年自己缝上去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当年学炒菜时颠勺的手势。
\"张译同志,\"郑绍彬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新丰楼这次的行为,我会如实上报革委会。\"张译猛地抬头,看见郑绍彬眼里的寒意,想起父亲昨晚在煤油灯下的叮嘱:\"别去招惹李保国,那是个连国宴大厨都敢呛的主儿。\"可他偏不信邪,总觉得凭借革委会的文件能压人一头,如今才明白,有些手艺,是文件里学不来的。
煤炉的余温还在考核大厅里徘徊,牛永进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的是混合了榆树面的烟丝。\"老李这徒弟,\"他吧嗒一口,\"让我想起五八年大炼钢铁那会儿,他在食堂用锯末子炖肉,愣是让三百号工人吃出了肉味儿。\"方钱点点头,老花镜下的眼神有些朦胧:\"可不是嘛,当年咱炊事班最牛的老张头,也没这本事。\"
张译带着新丰楼的人灰溜溜地走在长安街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王府井百货大楼的橱窗里,陈列着最新的\"跃进牌\"搪瓷缸,上面印着\"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粮票,忽然想起何雨柱做的糖醋排骨——那味道里有股子狠劲儿,像极了李保国十年前在川菜大赛上夺冠时的锋芒。
鸿宾楼的雕花木门上,新贴的\"热烈庆祝何雨柱同志通过二级厨师考核\"标语还带着浆糊味儿。杨国涛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本《工农兵菜谱》,见李保国和何雨柱回来,忙不迭迎上去,粗布围裙上还沾着半片葱花。\"李师傅,柱子,\"他压低声音,\"刚才革委会王干事来过,说咱们的优惠活动...得换个说法。\"
李保国挑眉:\"换成'劳动人民特惠'就行。\"杨国涛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还是李师傅想得周到。柱子,你可不知道,今儿个前厅的客人听说你十五岁就过了二级考核,愣是把二楼雅间都坐满了——其中还有俩穿军装的同志,说是要尝尝'革命接班人的手艺'。\"
何雨柱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胸前的红宝书——那是早上杨掌柜送的,说是\"政治学习不能落\"。他想起考核时郑绍彬说的\"国宴之资\",心里突突直跳,却不敢多问,只记得李保国曾说过:\"国宴菜不是给达官贵人吃的,是给老百姓看的,得让他们知道,咱们中国人能把菜做得多讲究。\"
后厨里,煤油灯把众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幅会动的皮影戏。掌勺的刘师傅拍着何雨柱的肩膀:\"柱子,以后咱这儿该叫你何师傅了。\"旁边的学徒工小王举着个搪瓷缸:\"何师傅,教教我怎么切'灯影肉片'呗,我昨儿切土豆丝,把手指头都切破了。\"何雨柱笑着接过刀,在青石板上蹭出细响:\"切菜要稳,心不能慌,就像咱们给工农兵做菜,得实实在在。\"
李保国靠在灶台边,看着徒弟认真教人的模样,忽然想起自己十六岁当学徒时,师傅用烟袋锅子敲他手背:\"做菜如行军,步步都得有章法。\"如今这孩子,竟也能把这话传给下一代了。他摸出旱烟袋,却发现烟丝没了,小王见状,忙递上一团报纸卷的东西:\"李师傅,这是我爹从河南捎来的烟叶子,您尝尝。\"
夜色渐深,鸿宾楼的窗户透出暖黄的光,与远处革委会大楼的霓虹形成鲜明对比。何雨柱提着饭盒走在胡同里,搪瓷缸子撞着铝制饭盒,发出清脆的响。路灯昏暗,墙根儿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忽然想起今早路过菜市场时,看见红卫兵在批斗\"资产阶级小商贩\",那些人脚下散落的青菜叶,像极了考核时自己摆的那片香菜。
\"柱儿?\"昏暗的路灯下,一个佝偻的身影迎上来,是住在胡同口的王大爷。老人手里攥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几个蔫巴巴的西红柿:\"给你留的,自家种的,没打农药。\"何雨柱忙接过,从兜里掏出两张粮票:\"大爷,您留着换点细粮吧。\"王大爷推手:\"可别,你给我修的煤炉好使着呢,这西红柿算谢礼。\"
路过废品站时,何雨柱看见几个红卫兵在翻捡旧书,其中一本《川菜大全》被扔在地上,封面踩满了脚印。他心疼地捡起来,拍掉灰尘,塞进饭盒底下——这可是李保国常看的书,要是被师傅看见,得多心疼。
家里的煤炉还温着,何雨柱掀开锅盖,里面是昨天的棒子面粥。他把饭盒里的回锅肉和糖醋排骨分出来,又切了点咸菜,摆上三个粗瓷碗。妹妹何雨水从里屋出来,扎着羊角辫,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衫:\"哥,今天学校老师夸我了,说我算术题全对。\"何雨柱笑着摸她的头:\"等哥发了工资,给你买支新铅笔。\"
窗外,月亮爬上了四合院的枣树,洒下斑驳的光影。何雨柱坐在门槛上,摸出考核时剩下的半块红糖,放进妹妹的粥里。远处传来打更声,已是戌时三刻,他想起李保国说的\"从容\"二字,忽然明白,这人间烟火里的每一份踏实,都是对时代最好的回应。
这一晚的四九城,有人在批斗会上喊哑了嗓子,有人在灶台前守着最后一盏灯。何雨柱看着妹妹捧着碗喝得香甜,忽然觉得,自己胸前的红宝书和二级厨师证同样沉重——前者是时代的印记,后者是手艺的勋章,而不变的,是这四合院煤炉里永远温热的粥,和胡同口王大爷手里的西红柿。
李保国站在鸿宾楼后厨,望着何雨柱家方向的灯火,轻轻哼起了川剧小调。灶台上,何雨柱白天用剩的豆瓣还留着,香气混着煤烟,在夜色里酿成了岁月的味道。他知道,属于这个时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何雨柱腕子上的疤痕,终将成为新一代厨子的勋章,在岁月的翻炒中,发出最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