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到了十月中旬,天气渐冷,内务府拜高采低,拨付的炭火虽不说紧缺,可也用的紧紧巴巴。
如今宫里形势颇有种暴风雨来前的宁静,富察贵人高调行事,贞贵人宠爱平平,眉庄借伤养病。
甄嬛借病避宠,淳常在年纪尚小,康常在本名史移芸,有“康”的封号,夏常在是包衣佐领家出身。
皇上有些日子没来,莫非是要按这样的顺序宠幸妃嫔?
用过了早点,穿上厚衣裳,正准备出门,琥珀拿着件披风过来:“小主披上,眼见着天冷了,仔细吹了风着凉。”
等到了皇后宫里,只有欣贵人了,正同陵容微笑,陵容虽有些不解,上前行礼:“见过欣贵人。”
寻常她并不与陵容交谈,算是点头之交,可今儿却是让人意外,欣贵人竟然主动开口攀谈起来:“妹妹倒是沉得住气。”
陵容不知道她这是何意,因此斟酌着回道:“原是我福薄,不如各位姐姐福源深厚。”
她听了笑着说:“妹妹也不必着急,这宫中恩宠向来没有定数,今儿是她,说不得明儿就是你。”
陵容听这话有些蹊跷,这是什么意思?暗示陵容要获宠?
可欣贵人怎能知道?难道是因为有孕,皇上会去探望?这是要在皇上面前替自己美言了?
想着陵容心里警铃大作!
欣贵人一向隐忍,这突然出手,莫非是挑拨陵容与康常在关系?
康常在有封号,自然比陵容尊贵,三个贵人位分都已经侍寝,剩下几个常在里,若是陵容拔了头筹,这让康常在怎么想?
本想再试探,结果又有妃嫔来,陵容就压下话头。
最近温嫔可谓是春风得意,皇上、太后、皇后三人陆续给了赏赐。
今儿温嫔戴了红宝石头面,阳光下熠熠生辉,赤金首饰多用累丝工艺。
赤金倒是寻常,可这手艺却是费功夫,身上料子刺绣精美,拿着石榴纹样帕子,倒是志得意满。
给皇后行礼时候却是带些敷衍:“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便,行礼就简略些了。”
皇后哪里会在意:“无妨,你现在有身孕,自然是子嗣最大。”
华妃这时进来,听着这话讥讽说道:“这宫里可真热闹。”
又瞧了瞧温嫔:“这要是紧要,自然该好好保养,这出来了口舌生非。”
温嫔拿帕子掩了掩嘴角:“娘娘没有身孕,自然不曾体会有孕的苦楚,这若是枯坐一处,怕是没得也要生出病来,倒不如随意走走来的畅快。”
华妃听了双目似利剑看向她,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皇后又略微说了几句,就让众人散了。
等出了宫门,华妃坐在辇上居高临下看着温嫔。
“你倒是伶牙俐齿。”
温嫔又说:“不敢当娘娘称赞。”
华妃想着日后温嫔落不了好下场,笑着命人走了,就这么一耽搁,欣贵人竟然就不见了踪影!
陵容又不好追去她宫里追问,一路上心事重重回了后殿。
若是得欣贵人援助提前侍寝,若是怀了身孕,未免也太打眼了些。
欣贵人有孕,眉庄若是成功也是有孕之人,若陵容开始侍寝有了身孕,这就是三个嫔妃怀了龙嗣。
华妃出手除了温嫔,那陵容说不得就被皇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听说欣贵人在皇上那儿求了嬷嬷下来,皇后不一定敢动手,那陵容与眉庄一比,显然是陵容更容易对付!
除非陵容能避了出去,可若是一走,眉庄难免双拳难敌四手,若她出了意外,陵容也不好同沈母交代。
若是按前世来说,最好在华妃倒台前后生育才最稳妥。
那时候华妃自顾不暇,皇后正在清理华妃势力,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过了那段时日,甄嬛出宫修行,皇后一家独大,更不是好时候。
正当陵容深思之时,忽然琥珀说欣贵人身边伺候的花穗求见,陵容心里一沉,等她进来陵容见她手里捧着个匣子。
行礼后她恭敬说:“我们小主儿进来茶饭不思,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常在之前做过的包子,越发克制不住,实在是没法儿,这才打发奴婢来求贵人。”
说完赶紧又把匣子举起恭敬说:“这是我们小主儿亲手做的如意糕,请常在看在同为妃嫔的面儿上,能让我们小主儿解解馋。”
陵容示意琥珀把糕点拿来,打开一看,不能说整整齐齐,想来是欣贵人因身孕不敢用力的缘故。
陵容就点点头:“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面得现发,还劳贵人姐姐等候。”
花穗听了千恩万谢告退走了。
琥珀进宫久了,看待后宫也不再如从前一般,她有些不解问:“欣贵人向来谨慎,怎么今儿却要小主替她下厨?”
见陵容沉思,她又看了看天色这才说道:“那奴婢先去发面,小厨房里似乎有了老鼠,奴婢发了面可得盖严实了。”
忽然陵容眼睛一亮,老鼠?鸡?
好啊好啊,原本陵容担心万一侍寝有孕,如今看来也不是半点办法没有。
陵容对她点点头,琥珀下去准备。
陵容把给皇上绣的寝衣又拿了出来,原本也就差些就要做好,又看着绣框里的荷包,宝蓝色缎面上绣着金龙祥云,这反而比寝衣难做多了。
皇上批了会折子,苏培盛见皇上歇息,忙端着一盘如意糕点进去,恭敬说:“皇上,这是今儿欣贵人送来的糕点,皇上若是饿了,不如用些。”
皇上抬眼看了看:“欣贵人厨艺不佳,怎么倒是做起来糕点了。”
苏培盛斟酌着说:“可能是欣贵人怀着身孕,口味变了倒也是正常。”
皇上听了站起身来:“朕也许久没去看她,今儿既然有空,就去瞧瞧她。”
等皇上来的时候,欣贵人正在抄经,见皇上来了,忙放下笔就要行礼,皇上先开了口:“你既然有着身孕,这些俗礼便免了。”
欣贵人略微蹲了蹲身子:“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走进去坐下又问:“这是在做什么?”
欣贵人笑着从花穗手里接了茶递给皇上:“臣妾想着抄几卷佛经,将来供在菩萨座下,还望菩萨不要怪罪臣妾贪心,愿皇上、太后娘娘同皇后娘娘身子康健。”
皇上边喝茶边说:“你有心了。”
欣贵人又从花穗那里接过来一盘如意糕点放在桌上。
“说来也怪,臣妾当年怀着萨仁的时候,倒是没这回这样嘴馋,有些时候想吃些什么竟是觉得半点也等不得,不过这孩儿也算贴心,半点没闹过臣妾,也从未有过孕吐。”
皇上总归要给欣贵人几分体面,看了看如意糕点,欣贵人察言观色,立马夹起一块递给皇上,皇上尝了尝心里觉得不过是寻常。
见皇上今儿兴致好,欣贵人这才敢试探着说:“今儿臣妾倒是难为了安常在,心里正有些不安,正巧皇上来了,臣妾想着不如替她求个恩典。”
皇上这时听了:“哦。”了一声。
见皇上没有怪罪,欣贵人又笑着说:“臣妾今儿想起安常在从前做过一回包子,甚是想念,这才厚着脸皮做了糕点想和安常在换些来解馋,也是安妹妹心善体贴臣妾,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皇上这就有了印象,想起了那次去端妃宫里,陵容也正在做包子,后来听说华妃指使做了许多,想来欣贵人就是那次尝到了。
“她肯体贴你,难怪你想替她求个恩典。”
欣贵人听了就笑着站起来给皇上行了个蹲礼:“臣妾听说安常在如今管着小厨房,时常孝敬端妃娘娘,这炭火就用的快了些,经常自己拿银子贴补,因此这才想着替她求求皇上,多拨给她些炭火用。”
“都说雪中送炭,臣妾虽然比不得,可送这炭火也算是送到了安妹妹心坎上。”
皇上点了点头:“不过是寻常小事,让苏培盛去说一声就成。”
又闲话几句,皇上就出来,见皇上走走停停,苏培盛心里猜测,没一会就听皇上说:“朕再去瞧瞧端妃。”
去了的时候却是不巧,今儿天气好,端妃由吉祥陪着正在外面散步,皇上抬手阻止了要去寻端妃的小丫鬟。
“她身子不好,走得急了,怕是要出汗,再吹了风却是不好。”
说着就朝着后殿走去,宝娟见皇上来了就要行礼,皇上却是对她摆摆手,她不敢出声,默默行了个礼,悄悄走了进来。
陵容正哼着小曲儿绣着寝衣,忽然皇上开口:“这是做什么针线活?”
倒是把她吓了一跳,一抬头见是皇上,心里一个咯噔,立马放下针线给皇上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他“嗯”了一声,走进来坐下。
陵容连忙站起来,因为不出去,身上穿着家常衣裳,只不过不是旗装,而是淡绿色小袄和湖蓝色百褶裙,头发散了燕尾,梳着三绺头,戴了朵竹叶的绒花,看着清爽干净。
皇上略一打量又说:“宫里倒是少见这样的装扮。”
陵容听了立马蹲下行礼:“皇上之前赏了臣妾不少布料,臣妾见有两匹是这样的颜色,想起从前家里有一套类似的衣裳,这才裁剪了出来,臣妾不敬还请皇上降罪。”
他看着桌上的寝衣说了句:“起来吧,寻常在自己宫里穿穿也无妨。”
陵容又谢过皇上这才站了起来。
皇上虽然看着威严,可心里却是喜爱汉女装扮,前世时候见过的美人图都是汉家打扮,因此这才想着试试,还好,皇上许是心情好并未怪罪。
见他目光,陵容又开口解释:“臣妾粗笨,只会做些针线活,心里想着替皇上做件衣裳,只不过臣妾手艺比不得针宫局的绣女,这才想着替皇上做件贴身的寝衣。”
见皇上没有开口,又拿起荷包继续说着:“上回见皇上,瞧着皇上荷包看着旧了,臣妾想着为皇上绣个新的,这样也能轮换着戴。”
皇上点了点头:“针线倒是不错。”
紧接着又说:“欣贵人到底怀着身孕。”
一听这话陵容就明白过来,到底还是欣贵人替她在御前美言,陵容赶紧说:“能为欣贵人做些什么,也是臣妾的福气。”
这时宝娟端了茶进来,陵容接过来放在皇上面前:“臣妾听端妃娘娘曾说起皇上爱喝铁观音,这就厚颜从旁人处换了些回来。”
皇上是头一回来这后殿,不过是两三间大小的模样,桌椅木料不过寻常,只不过也能看出来一些小心思。
墙上挂着几幅楹联:
“自供清淡精神爽,处事从容日月长。”
“体勤益寿,心静延年。”
皇上念了出来:“体勤益寿,心静延年。倒是好句,只不过这字儿却是少了些风骨。”
“臣妾拙笔,怕是污了皇上的眼。”
“仔细瞧着,倒也算得了几分真味。”难得他夸了句。
等喝了茶这就要走,陵容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可要臣妾替皇上换下荷包?”
他又回过身子来,此时有风吹过,略吹起陵容的衣角,觉得有头发吹了出来。
陵容抬手把头发掩了起来,脸上带着微笑,皇上点了点头,陵容就笑着拿起荷包换下皇上的旧的来。
陵容又看向苏培盛:“劳烦公公好好存了起来。”
又对皇上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下午时候发好了面,做了包子孝敬了端妃娘娘,又让琥珀送给欣贵人,陵容心里暗暗有感,算了算小日子,今儿竟是怀孕的好日子!
只不过陵容到底体面不够,被裹着送进了养心殿里!
前世是陵容没见过世面,心里紧张,这回可不能再像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