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烈很快想到之前皇城发布的那张海捕文书,胸中了然。
看来,这是萧颐的策略。
他猜到他会来。
影刃继续说:“属下看了那海捕文书,上面关于主子的特征描述很详细。目前城门口对男子的排查极为严格,尤其是身材高挑、长相俊美的男子。”
“知道了。”
萧烈和封野返回马车,诸葛泓晅和长孙儒在他们离开后也下了马车,正在不远处透气。
萧烈朝鬼面吩咐一声,鬼面随即将两个包袱交给萧烈。
萧烈撩开看了一眼,分一个给封野:
“阿野,将这件事告知师兄和长孙先生,让他们乔装一下。”
诸葛泓晅样貌出众,是有名的神医;长孙儒亦成名已久。瑞澜城是大城,难保不会有人将两人认出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封野接过,看了眼里面的东西,有些惊讶:
“什么时候准备的?”
“出发前。”
萧烈抬腿跨上马车,看着封野俊郎的外形,说,
“阿野也要乔装,最好跟现在的反差大一些。”
“小的遵命。”
——
封野和诸葛泓晅、长孙儒三人乔装回来时,萧烈还没出来,几人等了一会,里头还没动静。
正当封野准备撩开车帘进去看看时,帘子被几根素白手指挑开。
先是一只红梅月牙锦履从帘内探出来,紧跟着,是一片石榴红间色十二破交窬裙,垂在腰间的撞色丝绦被风轻轻扬起。下一秒,萧烈整个人从车厢内走出来。
杏色滚边双层交襟温儒,外头罩一件素色狐裘披风,雪白的绒毛簇着玉雕似得下颌,再往上,是一张无需浓妆,亦堪称绝色的俏脸。
一头墨发被梳成简单的垂髻,黛眉粉唇,眉心一点红钿点缀,仿似雪落枝头的红梅,妩媚灵动,纵使身为男,倾城亦是真。
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人间好颜色。
在场的五双眼睛无一不睁大,封野更是张着嘴,仰头直勾勾盯着站在车辕的萧烈,话都不会说了。
跟萧烈在一起这么久,他见过傲慢霸气的萧烈,撒娇的萧烈,哭泣楚楚动人的萧烈……唯独没见过穿女装的萧烈。
此刻,他脑中学过的那些诗句都变得苍白无力,什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色若莲葩,肌如凝蜜”,都不足以形容他的阿烈。
他的阿烈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封野狠狠滚了滚喉结,心脏在胸腔里悸动地像是开了锅,咕咚咕咚冒着热气,蒸腾着,全部化成眼底对萧烈痴迷的爱恋。
在这几人盯着萧烈看的时候,萧烈也在看他们。
诸葛泓晅换了一件青色圆领长袍,头顶戴儒冠,作书生打扮,侧脸加了颗硕大的黑痦子,身上的气质微收,跟从前的神医形象迥异;
长孙儒则换了身鸦青色儒袄,头戴同色儒巾,唇上贴了两撇小胡子,扮的是管家模样。
封野很听话,萧烈叫他反差,他便真的做了反差。
原先翩翩公子的模样不见,脸上贴了粗犷的络腮胡子,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衣服也换成了不显眼的灰色,微佝着脊背,左侧小腿曲起,单脚撑在地上,腋下还拄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木棍,竟是扮成了瘸子。
眼下呆呆的望着萧烈,看起来是个瘸了的傻子。
萧烈看着封野这样子,没忍住一下笑出声。
封野倏地回过神,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顿时挺直起了背,左腿放下去,木棍也扔了,长腿跨上马车,说了句:“来帮我梳头发”。
说完,也不管诸葛泓晅和长孙儒还在等着,攥住萧烈的手腕,将人拉进了马车。
诸葛泓晅和长孙儒对视一眼,默契的退远了。
片刻,这辆马车才再度朝城门口行去。
城门处,守卫们正在尽职盘查,影刃驾着马车,‘吁’的一声,在守卫前停下来。
守卫拿着登记册走上前,目光扫过马车:
“车上坐的是何人?路引。”
影刃露出个谦卑的笑容:“军爷,车上是我家小姐和姑爷,近日身子不爽,特来城中寻医诊治。”
“车帘掀开,”守卫扬了扬下巴,“所有人都下来,例行检查。”
“这怕不好吧。”一旁的鬼面为难道,“我家小姐身子骨弱,老爷嘱咐万不能吹风。”
“是啊。”
这时,诸葛泓晅和长孙儒走上前,诸葛泓晅拿出路引递给守卫,
“我们是从云城前来求医的,车上是我的妹子和妹夫,两人都——哎……”诸葛泓晅重重叹一声,“不是我等不愿,实在是有特殊情况,还请军爷通融通融。”
“少废话!”守卫不讲情面,“看见没有,城中正在严查逃犯,任何人都得接受检查。快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可……”诸葛泓晅露出难色。
这时,帘内传出一道清润嗓音:“兄长莫要让军爷为难。”
一只瓷白素手挑开车帘,萧烈扶着被蒙住双眼的封野正要下车。
诸葛泓晅忙走上前,有些不满的看着封野:
“妹夫,出行前,爹千叮咛万嘱咐,小妹不可吹风,你怎可擅作主张?”
封野双目被布条蒙住,他的装扮在先前看到萧烈那身女装后便改了。
他的老婆美艳无双,他怎能像个二傻子似的站在他身旁?
于是,封野当即换了一套衣服,月白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簪一根碧玉簪,又恢复了那个翩翩贵公子的好模样,为了不过度引人注目,封野拿一根布条将自己的双眼蒙起来,这次扮成了萧小姐的瞎子丈夫。
闻言,封野寻着诸葛泓晅的声音将头侧过去:
“兄长莫怪,我也是怕军爷为难。”
他反握住萧烈的手,另一手去摸索车框,像个真正的瞎子。
“军爷。”他随意转了个方向,对着空气说,“我夫人身子弱,不可吹风。但我二人都是寻常百姓,此次进城确为寻医,绝非逃犯,还请军爷明察。”
“阿福。”他又将头侧了个方向,这次对准的是长孙儒。
长孙儒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忙上前将一个荷包悄悄塞进守卫掌心:
“军爷值守辛苦,一点心意,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守卫将荷包揣进怀里,眼睛打量着马车上的两位,最后将目光定在萧烈身上,眼底是藏不住的惊艳,嘴上例行询问道:
“你家小姐生得什么病?为何不可吹风?”
长孙儒从善回答:“回军爷,我家小姐年前生了场风寒,拖了许久都不见好,有人说是邪祟作怪,需借住寺庙焚香祷告七七四十九天方可痊愈。”
“夫人听信,在归禅寺借了间厢房,不想小姐才住进去没多久,厢房走水,小姐受了惊吓,病情加重,嗓子也被烟熏坏了。这次正是听闻瑞澜城济生堂有位许大夫,医术高明,特地赶来求医。”
“哦。”守卫点点头,“那这位是你家姑爷?他这眼睛是怎么了?”
“哎……”长孙儒叹一声,瞥一眼封野,说,“姑爷心疼小姐,听闻云雾山有种草药可医治此症,谁知竟误食了毒草,再次醒过来……就瞎了。”
封野:……
封野心里骂了句‘斤斤计较的臭老头’,面上还是抿着嘴点了点头。
守卫没说什么,手里抓着那张海捕文书,还没忘了正事。
“你,”守卫指了指封野,“眼睛上布条摘下来。”
“这……”
长孙儒有些迟疑,上前一步,正想说句什么,封野开口了,握了握萧烈的手:
“有劳娘子。”
萧烈知道他应付得来,随即将封野眼睛上的布条摘下来。
守卫比对着告示上的画像:“眼睛睁开。”
封野睫毛颤了颤,眼皮下的眼球快速抖动,在场的几人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千呼万唤,封野终于一使力,眼皮抬了起来。
只是从前那双漆黑的眸子,此刻眼球上涌,露出底下大半的眼白,大概为了逼真,封野还将一只眼球朝外斜了斜,眼角肌肉抽动,活脱脱一个眼睛受损的瞎子。
就是画面太美,不堪看。
…………
萧烈:……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萧烈侧过头,帕子掩唇,刻意露出股无声的哀伤。
长孙儒唇峰在抖,胡子也在都,使劲儿憋着嘴角,都快憋出内伤了,终于还是没忍住,拳头掩唇,低下头,装出副悲伤不已的模样,犹不够,还装模作样的揩了揩眼角;
诸葛泓晅看了一眼,也差点没绷住,好在常年养成的专业素养还在。
鬼面和影刃则目不斜视,画面太美,根本不敢看。
“噗——”
倒是那守卫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一个哑巴,一个瞎子,倒还挺配。
萧烈担心破功,忙拿起手里的布条,重新将封野的眼睛蒙上,略调整了下状态,回头看向守卫,适时用手比划了一下,双手合十,朝守卫作了个揖,漂亮的眸子似璀璨琉璃,流转间带着几分恳切。
只是这一动作,都似乎力气使大了,白皙的手指攥着帕子掩唇轻咳起来,脸颊因为咳嗽微微泛起红晕,再次抬眼,眸光都擒了水色。
守卫见状,终于没再盘问,摆了摆手,萧烈投了个感激的眼神,将车帘放下来。
没人看见,车帘放下的一瞬,萧烈笑得腰都快直不起了。
“多谢军爷。”诸葛泓晅道谢。
守卫将路引递还给诸葛泓晅,挥手示意放行,目光却忍不住在马车上多停留了一瞬,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家妹子身量倒是高挑,都快赶上她夫君了。\"
诸葛泓晅拱了拱手:“家父和家母均身量高挑,舍妹自幼便随了双亲的体态。让军爷见笑了。”
守卫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去盘问下一个了。
诸葛泓晅松了口气,影刃跳上马车,几人顺利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