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她。”
这几个字，像三颗冰冷的钉子，楔入房间里凝固的空气中。
曹艾青的身形僵住了。她站在那里，原本想说的话，想做的表情，全都被这句轻飘飘却又重逾万钧的否定给击得粉碎。
她整个人木在椅子旁，过了很久，才重新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连衣裙上的褶皱，一个微小而多余的动作。
“那你好好休息。”
她没有再看他，只是低头留下这么一句，然后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出了病房。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将两个世界彻底隔开。
陈宇躺在病床上，看着那把空荡荡的椅子，心里也跟着空了。
一缕阳光艰难地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手背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可他感觉不到任何暖意。
除了眼睛。
那片被阿努比斯和千万世轮回折磨得荒芜的心海，此刻又被挖走了一大块，呼啸着灌进冷风。
他以为自己能筑起高墙，能用冷漠和疏离来保护自己。
可曹艾青的出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她，轻而易举地就让他溃不成军。
而他最后的反抗，那句“你不是她”，又何尝不是在对自己说。
别再想了。
别再挣扎了。
这个世界，没有你的位置了。
他闭上眼，任由无边的黑暗和疲惫将自己吞噬。
……
与此同时，广城基地，人类联合阵线华国临时指挥中心。
尖锐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基地的平静。
红色的警示灯在金属走廊上疯狂旋转，投下急促的光影，穿着作战服的人员步履匆匆，靴底敲击地面的声音汇成一片嘈杂的鼓点。
最高作战会议室内，气氛压抑得像一块铅。
华兴国坐在主位，面前的茶杯里，茶水还在因为刚才的震动而微微晃荡。
李明站在他身侧，脸色苍白，自从一年前担任科学院的首席科学家以来，他就没怎么合过眼，有太多的项目需要他了。
“【earth】。”华兴国开口，打破了沉寂，“华国西北方向的四级生命信号，再次确认。”
【信号确认中】
【真实有效】
一个仿人类女生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回荡，没有感情，却因此显得更加冰冷。
巨大的光幕上，华国地图的西北角，一个比之前代表阿努比斯的红点更加庞大、颜色更深邃的区域，正在不祥地脉动着。
【根据新型扩展能量模型分析，新目标能级高于代号‘阿努比斯’的四级生物。】
【危险等级判定：灭绝。】
“灭绝？”一个参谋失声，“这是什么等级？”
“意思是，如果放任不管，它有能力造成物种灭绝级别的灾难。”李明替【earth】做了解答，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华兴国一拳砸在桌上。“该死的！这些怪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没完没了了！”
他的话音未落，主屏幕上弹出一个通讯请求。
画面接通，出现的是几张布满风霜与焦虑的脸。
“华将军。”为首的中年男人敬了个军礼，他的背景里，是摇晃的建筑和闪烁的火光，“我是山城基地总指挥，赵立。我们快顶不住了。”
不等华兴国回答，屏幕上又接连亮起了二十几个小窗口。
美利坚伊甸基地，欧陆联盟方舟基地，樱花国高天原……全球所有幸存者基地的领导者，在这一刻，通过【earth】构建的网络，齐聚一堂。
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白人出现在伊甸基地的窗口，正是汤普森。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earth】，提供任务规划和作战计划。”
【指令收到。正在进行最优解演算……演算完毕。】
【计划A：调集华国周边所有可调动的人类序列强者，总计二十名三级进化者，于山城基地外围构建防线，迟滞兽潮。同时，建议山城基地立即执行‘方舟预案’，放弃基地，进行全面撤离。】
【在确认基地人员全部撤离后，对目标坐标，执行天基核武器饱和式打击。】
“我反对！”
山城基地的总指挥赵立几乎是吼出来的，“你说撤离？我们山城是内陆第二大的幸存者基地！常驻人口超过三百万！外面是无穷无尽的怪物，你让我们撤到哪里去？这和直接让我们去死有什么区别！”
他的情绪很激动，胸膛剧烈起伏。“核武器？我们脚下就是几代人建起来的家园！你让我们放弃？！”
汤普森冷静地回应：“赵将军，现在不是谈论感情的时候。面对灭绝级的威胁，牺牲是必要的。一座城市，和人类的存续，哪个更重要？”
“放你娘的屁！”赵立直接爆了粗口，“死的不是你的人，你当然说得轻松！我告诉你汤普森，只要我赵立还活着，山城基地，寸土不让！”
会议室里，争吵声此起彼伏。求援的，主张强攻的，建议保守的，乱成一锅粥。
只有李明，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无数的数据流在脑海中闪过。他知道，常规的战术，常规的力量，对上那种怪物，根本毫无意义。
就像海市基地一样。
几十万人，说没就没了。冰冷的数字之下，是生灵的哀嚎，是人间的悲剧。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吵出火气时，【earth】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高强度争论。计划A引发的情绪对抗模型超过阈值。启动备用方案推演。】
光幕上的画面一阵闪烁，无数蓝色的数据流飞速划过，像一场代码的瀑布。
【重新规划。最优解已生成。】
一份全新的作战计划书，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计划内容大同小异，都是以人类序列强者为核心进行阻击。
但这一次，在任务执行人的名单最顶端，出现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名字。
那个名字被用最高权限的金色字体标注，后面跟着一连串令人心跳骤停的描述。
【任务最高负责人：人类序列No.20】
【代号：黄金瞳】
【状态：四级人类进化者】
【当前位置：华国，广城基地】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小窗口里的争吵声，质问声，咆哮声，戛然而止。
全世界所有幸存者基地的首脑，在这一刻，都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他们的视线，穿透屏幕，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华兴国的身上。
华兴国没有看他们。
他只是盯着那个名字。
陈宇。
那个刚刚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那个躺在病床上，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一样的年轻人。
说实话，陈宇和姜妍一起去的卫星发射中心，两个人一起消失的，回来的却只有陈宇一人。
他也能想到发生了什么，以及这件事对这个年轻人会有多么大的影响。
但是，他是人类目前唯一的希望。
也是一个刚刚失去了一切的，破碎的人。
让他去吗？他会去吗？
华兴国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肩膀上，压上了一座山的重量。
李明转过头，看着华兴国那张写满了挣扎和痛苦的脸。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他需要休息。”
“他已经付出的够多了。”
“我们不能……”
可这些话，在“灭绝”那两个字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拳头，攥得更紧了。
进度还是太慢了，我得加把力了，如果那个武器能够研发出来，也就不会有这些困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