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艘名为“神王之傲”的赞达拉黄金旗舰,如同归巢的金色巨龙,缓缓驶入宏伟的祖达萨港口时,夜泽皓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一幅活过来的、充满了神话与史诗气息的画卷。
与暴风城那由秩序与石工构筑的庄严不同,也与奥格瑞玛那由钢铁与怒火铸就的粗犷不同,眼前的这座城市,是一座真正的、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黄金之城。
巨大的、如同山峦般的金字塔群,层层叠叠,直插云霄。金色的塔身上,雕刻着无数关于洛阿神灵和巨魔帝国的古老传说。宽阔的黄金大道,从港口一直延伸到城市的最顶端——那座象征着王权的巨擘封印。瀑布如同银色的绸缎,从高耸的悬崖上倾泻而下,汇入城中清澈的运河,巨大的、被驯养的恐龙,迈着沉稳的步伐,与来来往往的巨魔们,和谐地共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热带花卉的芬芳、祭祀熏香的神秘以及黄金被阳光炙烤后的、温暖而又奢华的味道。
然而,在这片看似祥和与繁荣的景象之下,夜泽皓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股隐藏极深的、如同暗流般的……疏离与审视。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赞达拉最精锐的黄金卫队和几位身穿华丽羽饰的、来自赞枢利议会的低阶祭司。他们的仪式宏大,礼节周到,但每一个巨魔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礼貌而又淡漠的表情。
他们看向部落众人的眼神,没有盟友间的热情,只有一种看待“危险的外来武器”时的、充满了好奇、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夜泽皓知道,暴风城的那场惨败,消息一定已经传到了这里。部落虽然展现了营救盟友的“义气”,但也暴露了在联盟面前的“无力”。对于赞达拉这个孤高了万年的古老帝国来说,一个不够强大的“盟友”,与一个“累赘”,并无太大区别。
在穿过那条足以让千军万马并行的黄金大道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巨擘封印的顶端,那座雄伟的王座之间。
年迈的、却依旧不失王者威严的拉斯塔哈大王,高坐于黄金与象牙打造的王座之上。他的身边,站着数位来自赞枢利议会的、气息强大的高阶祭司。
“我的女儿,欢迎回家。”
拉斯塔哈大王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如同古老的战鼓,充满了岁月的厚重。他看着安然无恙的塔兰吉公主,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真切的、属于父亲的欣慰。
他示意公主走到他的身边,然后,才将目光,缓缓地移向了纳萨诺斯和夜泽皓等人。
“部落的勇士们,”他说道,“你们的义举,朕,以及整个赞达拉帝国,都已铭记于心。朕在此,向你们,致以帝国最崇高的感谢。”
他的话,说得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但朕也听闻,为了这次营救,部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联盟,那个由一个人类小国王领导的新生势力,竟然展现出了足以封锁整个港口的强大实力。”他的声音,变得充满了审慎与威严,“如今,我帝国之内,亦有血神妖术的侵扰;帝国之外,更有蛇人与海盗的窥伺。与部落结盟,共同对抗联盟这等强敌,兹事体大,朕,以及赞枢利议会,都需要……从长计议。”
他轻轻地一挥手。
“来人,带我们尊贵的客人,前往‘黄金蟾蜍’客舍休息。好生招待,绝不可怠慢。”
这,就是赞达拉神王的答案。
一句“从长计议”,一次“好生招待”,就将“结盟”这个最核心的议题,巧妙地、不容置喙地,暂时搁置了。
“黄金蟾蜍”客舍,是祖达萨专门用来招待最尊贵外宾的场所。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奢华到了极致。墙壁上挂着由羽蛇神羽毛编织而成的挂毯,地板上铺着来自潘达利亚的丝绸地毯,就连喝水的杯子,都是用纯金打造的。
但对于此刻的部落使节团来说,这份奢华,却像一种无声的嘲讽。
一间宽敞的会客厅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从长计议?!”
纳萨诺斯·凋零者一拳狠狠地砸在了由红木制成的桌子上,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愤怒与屈辱。“这个老不死的巨魔,他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一群摇尾乞怜的乞丐吗?!”
“凋零者大人,请冷静。”夜泽皓平静地开口,“拉斯塔哈大王的做法,虽然令人不快,但从一个帝王的角度来看,并无不妥。他需要为他的帝国负责,谨慎,是必然的。”
“谨慎?我看是懦弱!”纳萨诺斯冷哼一声,他那双燃烧着猩红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夜泽皓,“如果不是某人的‘情报’失误,让我们在暴风城损失了那么多勇士,让赞达拉看到了我们的‘虚弱’,我们又何至于受到如此‘待遇’?!”
他将所有的怒火,都毫不掩饰地,倾泻到了夜泽皓的身上。
夜泽皓心中冷笑,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与这个“女王的忠犬”发生正面冲突的时候。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睑,用一种不卑不亢的语气说道:
“关于此事,回到奥格瑞玛后,我会亲自向大酋长,做出最详尽的汇报。现在,我们应该思考的,是如何打破眼前的僵局。”
“打破僵局?怎么打破?”纳萨诺斯嘲讽道,“难道凭你这位‘公主的朋友’,去和那个老家伙谈心吗?”
夜泽皓没有再理会他的挑衅。他知道,和这种被愤怒与偏见蒙蔽了双眼的人争论,是毫无意义的。
他独自一人,走到了客舍的阳台上,俯瞰着下方那座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金碧辉煌的城市。
他知道,这种被动的、等待对方“施舍”的局面,绝不能再持续下去。他必须主动出击。光靠外交辞令和利益交换,是无法打动这个孤高了万年的古老帝国的。
他必须,拿出真正的“价值”。
一种能让整个赞达拉高层,都感到“切肤之痛”,并意识到“只有部落才能帮助他们”的、无可替代的价值。
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那张储存在他记忆深处的、关于《争霸艾泽拉斯》的巨大“任务列表”,正在被他一页页地翻开。
血巨魔的威胁……娜迦的侵扰……沙漠里的蛇人……这些,都是麻烦,但都不足以,在短时间内,撼动整个帝国的根基。
除非……
他的目光,猛地一凝,最终,定格在了地图上,那片位于赞达拉大陆西南方的、充满了剧毒与沼泽的、被诅咒的土地之上。
——纳兹米尔。
以及,那隐藏在纳兹米尔最深处,即将被鲜血巨魔们唤醒的、足以给整个艾泽拉斯带来一场巨大瘟疫的、被封印的上古之神戈霍恩!
他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切入点”。一个在目前的赞达拉高层看来,可能还只是“边境的小麻烦”,但却足以在未来,颠覆整个帝国的致命事件!
在确定了目标之后,夜泽皓知道,他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说客”,来将这个“危言耸听”的预言,递到赞达拉权力核心的面前。
直接去找拉斯塔哈大王?他会被当成一个危言耸听的疯子,直接轰出来。
去找纳萨诺斯?那个家伙现在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
唯一的选择,只有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夜泽皓以“想要更多地了解我们未来盟友的文化与历史”为由,成功地申请到了拜访塔兰吉公主的许可。
在公主那座位于巨擘封印顶层的、可以俯瞰整个祖达萨的华丽宫殿里,他再次见到了这位高贵的赞达拉王储。
“夜泽皓朋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塔兰吉公主屏退了左右,亲自为他倒上了一杯由热带花蜜酿成的甘醇饮料。经过了暴风城那场生死与共的逃亡,她对这位神秘而又强大的部落顾问,抱有极大的好感与信任。
夜泽皓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他知道,对付一位精明的未来君主,直接抛出结论,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以一个“求知者”的姿态,向公主“请教”起了关于赞达拉目前所面临的各种威胁。
“……我听闻,盘踞在沃顿的蛇人,非常狡猾。而盘踞在纳兹米尔的鲜血巨魔,则异常残暴。”他看似随意地问道。
“没错。”塔兰吉公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忧虑,“蛇人只是想抢夺我们的财宝,但鲜血巨魔……他们是真正的威胁。他们信奉着堕落的血神,不断地用血腥的仪式,来亵渎我们的土地。”
“血神……”夜泽皓的眼中,露出了“学者”般的、思索的光芒,“公主殿下,我曾在达拉然最古老的禁忌图书馆里,看到过一些关于‘鲜血魔法’的记载。上面说,这种力量,并非源自信仰,而是源自……某种更古老、更污秽的存在。一种与上古之神的腐化之力,同根同源的力量。”
“什么?!”塔兰吉公主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书中记载,”夜泽皓继续用他那套半真半假的“理论”,来进行“分析”和“推断”,“这种力量,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和腐蚀性。它不仅仅是杀死生命,更是会扭曲生命,污染土地。如果任由这种鲜血魔法在一个地区蔓延……我担心,它最终会演变成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帝国的‘瘟疫’,甚至……一场可怕的‘信仰危机’。”
他没有说“我知道你们有大麻烦了”,而是用一种“基于理论推断”的方式,将一个可怕的未来,摆在了塔兰吉公主的面前。
塔兰吉公主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类的话,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却与她从纳兹米尔前线得到的一些“斥候报告”中,那些关于“土地被污染”、“动植物发生变异”的描述,不谋而合。
就在她内心充满挣扎之际,一个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宫殿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是先知,祖尔。
“公主殿下,”他对着塔兰吉微微躬身,然后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未来的眼睛,看了一眼夜泽皓,沙哑地说道,“不必怀疑。”
“这位外来者朋友所说的,与我,从黑暗中看到的幻象,不谋而合……”
他的声音,变得如同毒蛇的低语,充满了末日的诱惑。
“……一股巨大的、无法被扑灭的瘟疫,正在沼泽之中,悄然酝酿。”
“它,将吞噬一切。”
塔兰吉公主看着眼前这两个,一个用严谨的“理论”来分析,一个用不祥的“预言”来印证的“先知”,她那颗属于王者的、高傲的心,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冰冷的……恐惧。
她知道,这件事,绝非儿戏。她必须立刻向她的父亲,以及整个赞枢利议会,汇报这个潜在的、足以毁灭帝国的致命威胁!
就在他准备躬身告退时,他的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了远处,那通往祖达萨下方宏大集市的一个角落里。
一个带着兜帽的、身材壮硕的兽人,正在一个卖着各种奇特香料的狐人小贩的摊位前,状似随意地,挑选着什么。
那个兽人,他认识。是“故乡”组织的防战——“魔兽英雄”。
而那个狐人小贩的摊位上,一块用来垫着香料袋的、毫不起眼的破布上,用一种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看清的、极其隐晦的染料,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
——“故乡”字。
夜泽皓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他自己的那条“暗线”,也终于在这座黄金之城里与他再次交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