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
但渐渐有很小的声音响起：“之前那个传言不会是真的吧？南部的盐矿……已经快挖空了，所以他们才开始限制每个月流入互市的石盐数量。”
“说不定呢，这还真有可能。”
去年地动导致盐矿坍塌的事情，中部不少部落都知道，但盐矿坍塌是一回事，再开采出来就好了。
如果只是这种情况，盐价只会在短时间内飙升，不应该持续这么久。
缓坡上的兽人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石盐涨价背后真正的原因。
凌承恩偏头问身旁的重真：“要不要先离开？”
重真点点头，起身和沁格尔泰告别后，与她并肩离开了喧闹的石盐售卖区。
走出一段距离后，重真眉头拧在了一起：“你是怎么打算的？”
“白旭这一趟，算是彻底绝了你之前说的从鸿影湖采盐的计划，咱们还没找到新的供盐渠道，如果不买这些石盐，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极度缺盐。”
“没有盐石，狩猎的队伍受影响是最大的，没有足够的体力远猎，到时候部落很容易出现食物短缺的情况。”
凌承恩轻轻叹了口气：“除了买，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次还是要买的，只不过按月来买吧，争取在接下来一个月内，找到盐矿，或者其他的供盐渠道。”
重真微微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们带来的物资，除了换购一些必需品外，剩下的全部用来换盐石，怕是也换不到太多。”
“先回去和白溪商量一下吧，看看买多少盐石，最好不要拖到明天。”
“他们这次带的盐石不多，越到后面几天，盐石越少，他们的价格或许还会上涨。”重真见她脸色不太好，主动提醒了几句，希望她早做决定，不要拖得太晚。
凌承恩轻颔首道：“这个我知道了。”
这么一趟转下来，其实她对互市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这里更像是一个末世初期的物资交易所。
大部分都是部落对部落的交易，基本上看不到什么散户个体摆摊。
不过重真还是为她解释一下：“互市这才刚刚开始，要持续好几天。一般来说，前两天主要是部落间的物资交易，后面几天则是零零散散的个体小摊，东西非常杂，但偶尔能讨到宝贝。”
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盐石购买的问题，所以凌承恩也没什么心情去期待几天后的散户集市。
回到部落驻扎的地方后，重真有条不紊地把打听到的情况详细地解说了一遍，接过冈风递过来的竹筒，喝了半筒水后，才看向沉默不语的白溪，还有叉腰站在一旁的冈风：“你们两个是各自部落的领队，有什么打算？”
白溪有些烦躁地抓了抓额头：“除了买，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只是盐石的涨幅太离谱了，甚至比阿羽预估的还要高一倍。
“在我们原来购买盐石的基础上，砍到三成吧。”凌承恩很快做出了决定。
白溪见她态度果决，问道：“一下子砍掉三成，够用吗？”
“实在不行，就像水巫族长说的那样，暂时先用鸿影湖的盐补充。那种盐不能多吃，但短时间吃一点不会出大问题。”
“在这段时间，必须要找到新的供盐渠道。”
白溪捏了捏指尖，扭头看向冈风。
冈风其实没有太过犹豫，在凌承恩做出决定的瞬间，他看了眼重真，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药萝也减三成。”他道。
白溪闻言稍有些吃惊，但很快也做出了决定：“我们也减三成。”
接下来一个月，三个部落会因为缺盐，把所有的力量都往一块拧。
只有这样，才能有限攻克缺盐这个大难关。
“重真白溪，你们俩带着物资去换盐石。”
凌承恩对物资置换不太熟，重真是个脑子转得极快的人，而且对各种货物的价格烂熟于心，不至于被人诓骗。
不过，希望这只狐狸不要算错账。
白溪和重真接下了这个任务，很快就安排人手，带着分配好的货物，去和熟悉的部落做交易。
等一大半人离开他们的驻扎地，整个地方都变得安静了许多。
她环顾了四周，最后找了了棵桃树，依靠着树干坐下。
还没等她喝口水，常天辰就摇着尾巴，手上还牵着被捆住的贝娅，溜溜达达地晃到她面前。
“你们刚刚出去，竟然不带我。”常天辰用尾巴尖戳了戳她的小腿，语气有点不爽道，“你们刚刚是不是去暗市了？”
“你也知道暗市？”凌承恩意外道。
常天辰好笑地看着她，俯身用指尖挠了挠她的下巴，音色慵懒道：“你觉得我是什么天真善良的好人吗？这种刺激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再敢把我当猫挠，我就把你的爪子剁了。”凌承恩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背，面色十分冷淡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需要我借你些钱，你去买个雌性当伴侣吗？”
常天辰脸上戏谑的表情唰的一下就消失不见，简直跟川剧变脸似的。
他没有理会被拍红的手背，眼神陡然危险阴翳：“我虽然会杀愚蠢又恶毒的兽人，但不至于这么畜生，把人当做货物买卖。”
“而且我又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动手。不挑衅不激怒我，我也不是那么蛮不讲理。”
而且，杀人和买卖兽奴。
那完全是两码事。
“要我夸你一句吗？”凌承恩端着装满水的竹筒，微微挑眉看着她，“恩怨分明的大好人。”
“我知道你在讽刺我。”
常天辰对于她的阴阳怪气是一点都不生气。
“当时在毒谷，我劝过你们先离开，是你先挑衅的。”常天辰不觉得自己当初的行为哪里有问题，“给了警告，你想侵占我的地盘，那我必须得反抗。”
而且他那个时候时而清醒，时而脑子一片混乱。
脑子里乱糟糟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弄死她都算轻的，吃掉她的尸体都有可能。
他不想自己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或尸体，所以还是更想要一个无人打扰的安静环境，这有什么错？
错的明明是这个蛮不讲理的虎崽。
但是……常天辰看着明显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凌承恩，最终还是咽下了一堆腹诽。
和眼前这个雌性没办法讲道理，和她阿父就更没办法讲道理了。
他当时都发疯了，凌霄最后还是按着他揍，逼得他最后连还手都放弃了。
最后石林和寒山两个部落的兽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来来去去，而凌霄就坐在一旁，冷漠无情地盯着他。
但凡他有一丝攻击那些挖土豆兽人的架势，凌霄就能让他梅开二度。
常天辰忍不住用舌尖顶了下腮帮子，感觉又尝到了齿根渗出的鲜血味儿。
巨虎这一族，不管走哪儿都横。
凌承恩看他眼神幽幽，懒得去分辨他憋着什么坏，只看了眼孱弱的贝娅：“你就这样在西玛天谷的互市上遛着她？生怕雪狼的人不记恨你了是吧？”
“区区雪狼，来一个我宰一个。”
常天辰傲慢地抬起下巴，不屑地轻哼了声。
“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我看着她，你可以去集市上逛逛。”凌承恩将手中的竹筒盖上后，伸手接过了常天辰手中的绳子。
常天辰没撒手，只在她身边坐下：“现在的互市没什么意思，过两天开始出现小摊点，那勉强还能逛逛。”
凌承恩：“几天后的集市，一般会卖些什么？”
“什么都有。”常天辰见她好奇，也不介意多说一些，“比较寻常的，那就是没换完的兽皮肉干，还有骨针骨刃，一些比较少见的金属矿石和草木种子，以及一些木系异能兽人催生出来的新鲜水果，偶尔还会有晒干的咸鱼和海草，还有各种动物的蛋和幼崽……”
“反正到时候你一看就知道了，还是挺热闹的。”
“有些距离西玛天谷不远的部落兽人，当日就能来回，一般第三天会来互市交易，所以西玛天谷附近的部落……物资都比较丰富充足。”
凌承恩听得差不多，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几个穿着蛇皮裙的兽人驻足在他们摊位前，眼神却落在了正单手撑着下颚，将视线投注在她脸上的常天辰身上。
她用手捅了常天辰的手臂一下：“你们蛇山的人。”
蛇山的兽人太好分辨了，身上多半穿着花纹复杂的蛇皮裙，这些蛇皮裙比较轻薄，抵抗寒冷的效果不好，但上身确实挺漂亮，有些蛇皮花纹艳丽，很吸引人眼球。
凌承恩想起了蛇蜕，蛇每年都会蜕皮，常天辰的兽形还是挺大的，而且身上的鳞片花纹十分漂亮，不知道他把以前的蛇蜕都藏到哪里去了，要是能搞到手，还能做一些适合夏天穿的衣服。
她现在穿的还是兽皮，主要是虎皮，因为露胳膊露腿，所以暂时还不是很热。
但再过两个月，旱季一来……她这身肯定是遭不住的。
常天辰早就发现蛇山的人从远处过来了，蛇山和雪狼的摊子，离他们所在的地方都不远。
但他和蛇山关系奇差，没想到这些人还敢凑到他跟前。
“他们看起来很想和你聊聊呢，不去打个招呼？”凌承恩试探了他一下。
常天辰扭头贴近她的肩膀，低声道：“你现在可是我的主人，没你的允许，我谁都不理。”
凌承恩瞬间鸡皮疙瘩就起来了，推开他那张妖冶惑人的脸：“你爱去不去，和我没关系。”
不巧，她和蛇山的关系也很差呢。
懒得理这些不要脸的玩意儿。
常天辰见他们不走，有点厌烦地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绳索交给凌承恩：“我去把他们打发了。”
看着他慢慢摇着蛇尾滑到蛇山一行人前，凌承恩好奇蛇山那些家伙到底想干嘛？
别是看前族长和少族长跑路了，觉得部落里缺个能抗能打能背锅的，又想把看起来好像不疯了的常天辰给带回去，打算摒弃前嫌，跟着这癫公一起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然后找石林一雪前耻。
凌承恩觉得他们应该没有这么天真。
但事实是，这些蛇山的巨蛇，还真打算先跟常天辰联络一下感情，想看看他恢复得如何了。
如果能说动对方，把人给带回去……那就更好了。
刚刚他们一看到常天辰，还有他那么亲密地靠着石林少族长，蛇山这些人脑子里的小雷达就开始动了。
……
“少族长，你怎么会跟凌承恩那种雌性待在一起？”
蛇山为首的中年人神色奇怪地看着斜倚在树干上的常天辰，探究的目光从上至下，最后落在他虹色的蛇尾上。
常天辰鼻尖发出一道气音，似是哼笑：“可别，我可不是你们蛇山的少族长。”
“至于我跟谁待在一起，你们管得着吗？”
蛇山为首的中年人胡子翘了一下，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好声好气道：“少族长，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也算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虽然之前确实有些矛盾，但……驱逐的决定是族长做的啊，我们也左右不了她的决策。”
“如今族长和引泊他们被接回了南兽原，走之前还交代我们打听你的下落，让我们尽快找到你。你要是愿意，我们立刻安排人送你去晦渊边界，通知族长他们派人把你接回去……”
常天辰脸上的漫不经心逐渐消失，双眸一瞬化为破碎的蛇瞳，紧紧盯着正在说话的中年兽人：“接我回去？”
“你确定她说的不是尽快通知她，她好安排人手把我给除掉？”
如果他活着回到南兽原，常家可就没有她可以指手画脚的地方了。
中年兽人在这种压迫感十足的氛围下，抬手擦了下鬓角的冷汗，苦笑道：“怎么会？族长真的是想把你接回南兽原。南兽原那边的巫医医术更高明，说不定能早日让你康复。”
常天辰嗤笑道：“这种蠢话就不要说出来糊弄我了！”
“广司，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
“我在石林待着挺好的，南兽原我没兴趣，常家我也不想管，至于常引泊那个蠢东西，也都快成年了，如果还是摆脱不了那个一点母性都没有的雌性，那也是他活该。”
“蛇山不是之前败给石林了吗？你的猎物都给齐了吗？少族长跑路了，你们是不是该准备更多的东西补偿一下石林的损失？”
“今天就算了，等互市结束，你们如果不把补偿送到石林，那就别怪我亲自去取。”
说完，他甩尾直接走人。
常天辰走后，以广司为首的几个兽人顿时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