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你们有任何问题尽管问，我一定如实回答。”
此刻，娄振华也想明白了。这流水线技术本就是林青山他们的成果，与他这个副厂长没太大关系。
况且，调查员没直接找林青山，而是找他，说明自己在这件事上还是有点分量的。
“看来那顿饭没白请。”
作为资本家，他做事向来目的明确。讨好王秘书，原本只是想拓宽厂里的业务，多赚点钱。
没想到，现在调查员直接来问他，显然是王秘书投桃报李了。
“娄先生，你觉得林青山是个怎样的人？”
男人回到对面的座位后，提出了第一个正式问题。
娄振华沉默许久，就在众人开始烦躁时，给出了令他们意外的回答。
此子非凡，身负大才，实乃百年难遇的奇才。
娄振华对林青山的评价极高，甚至用上了百年难遇这样的字眼。
这令调查组人员一时难以接受。
有人刚要提出异议，便被那位年长的男人制止。
娄先生，虽然您素来诚实，但我必须提醒，这份调查笔录将呈交上级领导审阅。
此刻的娄振华似乎放松了些。
他攥了攥拳头，依然坚定地点头道：
我明白，但我坚持对他的评价。此人远比龙卫国等归国学人更为出色。
资本家最擅识人，眼光向来毒辣。
自初次听闻林青山之名起，他便格外关注这个年轻人。
在了解后续发生的每件事后，他更确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就在调查组与娄振华谈话时，红星厂内另一个人也迎来了约谈。
但这边气氛明显轻松许多。
易师傅，听说您主动要求谈话，不知有何见教？
易中海端坐在沙发上，对面是坐在大班椅上的红星厂股东。
旁边几位老者同样兴致盎然地打量着他，显然都是轧钢厂的资方代表。
各位东家，想必都清楚厂里近况。我今日特来请罪。
虽说是请罪，易中海不卑不亢的态度却与认错毫不相干。
几位老者闻言，当着他面低声商议起来，目光不时在他身上逡巡。
哦？据我们所知，如今厂里年轻人都跑去跟那个林青山学艺，似乎......与你们关系不大？
主座股东未理会旁人私语，径直抛出疑问。
正因我们这些老师傅对晚辈压制过甚，才让林青山有机可乘。
压制？看来易师傅对厂里年轻人颇有疑虑啊。
这话里分明暗指老师傅们为保地位刻意打压后进。
但易中海并未显露窘迫之色。
在这些资本家面前，若论厚颜无耻，对面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行家。
“是啊，年轻人做事总欠考虑，不计后果……要不是有咱们这些老家伙把关，迟早要出乱子。”
易中海的话音刚落，原本窃窃私语的老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欠考虑？”
坐在大班椅上的股东饶有兴致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似乎已领会了易中海的弦外之音。
“易师傅今年高寿？”
“五十！”
“正值壮年啊，看来厂里的传言不假。能在知天命的年纪获得国家嘉奖，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易中海微微一笑，并未接话。
这时，那位股东侧身与身旁的几位老者低声交谈了几句。
几位老人随后看向易中海，又小声叮嘱了几句，便起身离去。
待房门关上后，坐着的股东才向他伸出右手。
“易师傅，我们希望你能继续带领厂里的技术团队，为咱们创造更好的业绩。”
“好的，王先生。我绝不辜负各位股东的信任。”
这次会面就在简短的对答中结束了。
待易中海离开后，那位王姓股东才签署了一份股东会议决议书。
“把这份决议交给娄振华，告诉他这是全体股东的一致意见，让他态度强硬些。”
“是，老板。”
走出股东办公区时，易中海没有回头。
他清楚，自己如今已是这些资本家在厂里的代言人。
如果说李仲只是与王姓股东达成了私下协议，那他易中海则是通过了全体股东的考验，在没有书面约定的情况下，硬生生夺走了李仲的位置。
“果然，这帮资本家想夺权……幸好我早看穿了他们的把戏……李仲的政治嗅觉还是不如我敏锐啊……”
李仲原本图谋的是“大师傅”这个位置——一个没有正式名分却举足轻重的虚职。
在娄振华执掌工厂时，这不过是技术工人之间的潜规则。表面上，各位老师傅各管一摊，并无高低之分。
但“大师傅”一职，实则是全厂技术工人的核心。
若说易中海曾是老师傅们的主心骨，那如今的“大师傅”便是全厂技术人员的支柱。
这套规矩，本是娄振华时代上不得台面的暗规。
公私合营后，这类潜规则本应被彻底废除。
可如今，易中海与股东们又将它重新捡了回来。
局势已然明朗。
红星轧钢厂作为龙国首家公私合营企业，本质上是一次经营模式的试验性探索。
若说这些资本家背后无人撑腰、推动夺权行动，易中海是断然不信的。
过去他常觉得上级对资本家过于宽容——倘若像历代改朝换代时那般彻底清算，龙国前进的道路何至于屡受阻碍？
可如今他已不再这么想，因为他自己正逐渐融入这股势力之中。
这次绝不可能再选错。
他心知肚明，在徒弟人选上自己彻底看走了眼。
尽管厂里尚未公布对贾东旭的处理决定，但易中海料定：最轻是晋升无望，若处置严厉，恐怕会被发配到零号车间雪藏。
提及零号车间，那个风头正盛的林青山又浮现在他脑海。
有这等背景加持，还碾不死你这只臭虫……
思及此处，他那副故作高深的嘴脸陡然扭曲起来。
易中海当选大师傅的消息在老技工圈掀起波澜。
次日几位股东亲自为他站台时，李仲僵坐在一旁如坐针毡。
王姓股东事后故作姿态安慰道：老李，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实在对不住……
王先生言重了。李仲强撑笑脸，选易师傅合情合理，都是为厂里效力嘛。
哈哈哈，老李果然豁达！股东拍拍他肩膀，日后定替你美言，前途无量啊……
待众人散去，李仲办公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老狐狸......他盯着泛白的指关节冷笑，且看这位子你坐不坐得稳。
大师傅的椅子本就烫手，如今更有零号车间那群人兴风作浪。
为掩人耳目，李仲照常与老工人们谈笑，唯独易中海在场时便沉默寡言。
这般异常，渐渐引起了老师傅们的注意。
老李，晚上喝两盅？有人试探着问道。
“行啊，不过眼下这节骨眼儿就别往外跑了。万一被人撞见，指不定又要编排咱们这些老家伙的不是。”
“那你打算怎么办？”
几位熟识的老师傅没料到李仲会这么提议，一时语塞。
“厂里不是有个小灶吗？让食堂主厨给安排一下，大不了咱们掏点钱。”
“没错，那小灶可有些年头没用了……是该拾掇拾掇了。”
都是从私有制转过来的，这些老师傅对厂里的门道再清楚不过。
傻柱听完老师傅们的要求，爽快地应了下来。
“李师傅，这小灶……”
傻柱话未说完，手指却轻轻搓了搓。
这是老规矩，从他爹那辈就传下来的。
招待领导的费用能走厂里报销，其他人想用小灶，主厨可是要收钱的。
当然，收了钱就得把嘴闭严实，这是行规。
“少不了你的，再给我弄几瓶好酒。这几天心里不痛快，想一醉方休。”
李仲拍出二十块钱，连酒钱也一并算进去了。
“李师傅够阔气，这都抵我一个月工资了。看来你们当师傅的油水不少啊。”
傻柱奉承了一句，赶紧把钱揣进兜里。
“呵呵，要不是你们院儿里那个林青山搅局，咱们还能赚得更多……算了，跟你说这些没用。对了，上次招待领导的山货还有剩吗？”
傻柱摊开手摇了摇头。
“哪儿还有啊，我也想留点儿，可那天娄厂长亲自盯着，咱们厨子想下手都没机会。”
李仲撇撇嘴，显然不信这个表面老实巴交的家伙。
“厨子不偷，五谷不收。你就编吧……菜差点儿无所谓，酒必须给我整好的。”
“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傻柱拍着胸脯满口答应。
当晚，李仲和几位老师傅在小灶喝得烂醉。
席间还把傻柱拽过来灌了几杯。
等把几位老师傅送走后，傻柱看着瘫在桌上的李仲直摇头。
“李师傅，李师傅……我是送您回家还是……”
“别管我！我还能喝……易中海那个老东西竟敢抢我的位子……那本该是我的……他给资本家当走狗那点破事，当我不知道？”
李仲甩开傻柱搀扶的手，开始说胡话。
“那些资本家也没安好心……他们就是想搅黄厂里的公私合营……推出易中海稳住老工人……好让公家下不了手……”
“别装了……我全都清楚……真想去举报他们……”
话到此处，他再次伏在桌上，放声痛哭。
“要不是还得养家……我早去揭发他们了……他们这是扰乱社会……违背国家政策……该抓去坐牢的……”
这一连串带着哭腔的嘶喊，把傻柱彻底震住了。
“李老头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