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如丧考妣，死死地盯着他们，额头青筋狂跳不止，垂在身侧的拳头握了又松。
士可杀不可辱，这也太狠了点，他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苦苦相逼！
颜青离抬眸，眼神不像是在看着他，反倒是在欣赏一个精心塑造的玩物，唇角噙着笑：“你不唱吗？”
在笛飞声的眼神投来时，李相夷果断选择视而不见，先是给自家夫人乖乖倒了杯茶，又悠悠然地端起茶杯自己喝茶。
唱首曲儿换条命，太值了好不好？脑袋差点都没了，还要在意那点少得可怜的面子吗？看天幕嘲笑他的时候怎么笑得就那么开心，现在怎么不笑了呢？！
况且，回回上门不知道挑个好时候，他……好好的陪青青在玩，谁让他来的那么不是时候？！
刚刚青青的眼神，若是笛飞声没来，或许，或许……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不只是生理反应，那种全身心都在叫嚣的渴望，完全不是意志力能抵抗得住的。
李相夷垂着眸子，止不住地扬起唇角，意识有点跑得有点乱七八糟，下意识揉捏了两下不争气的耳垂，很热很烫。
看着李相夷那副“小媳妇儿”的模样，笛飞声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又转头看到颜青离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深吸一口气。
十分从心地张嘴，嘴巴几次开合，好不容易才听到自己喉咙里挤出一串声音，语气硬邦邦的，仿佛念书般平铺直叙。
“我……我，有一片心，无人共我说啊、啊、啊……”
“噗——”
颜青离和李相夷齐齐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颜青离嫌弃地皱眉，李相夷则是趴在桌上直接笑得肚子都疼了，眼里都浸出了泪花。
笛飞声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李相夷，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在场的四顾门人捂着肚子笑疯了，他们是想给人留点面子的，但是，但是……真的忍不住啊。
浮生镜的女声吴侬软语，听得人骨头都酥了，还有种若有若无的相思哀怨。
笛飞声怎么说呢，平时听着嗓子还行啊，这怎么一唱曲儿，不着调不说，那唱出来的声音就像是锯木头一样，难听至极。
感情呢，不能说一点没有，还是能听出每句词都有种垂死挣扎，整个人快死了的感觉。
浮生镜接着唱：“愿风吹散云，诉与天边月～～”
笛飞声闭着眼，跟着唱：“愿、愿风吹散云，诉与天边月。”
李相夷趴在桌子上笑得直不起来，颜青离的目光几乎全程落在李相夷身上，见他笑容张扬，也跟着弯了眉眼。
好可爱。
李相夷抬眸，猝不及防对上颜青离不加掩饰的视线，下意识摸摸脸，是他笑得太丑了吗？
就见她的视线似是落在他的唇上，李相夷抿了抿唇，瞬间福至心灵，又怕她肆无忌惮，赶忙内力传音：“青青，人多不可以。”
颜青离蔫儿吧唧地“哦”了一声，那她讨厌这些人。
笛飞声正对着当众眉目传情、视在场人于无物的两个人，气血上涌。
李相夷管这叫不熟，这女的眼神几乎都没从他身上挪开过，他就是个瞎子也能看出来她的情谊不浅。
四顾门等人克制地不去偷看，满脑子就是——
大婚近在眼前啊。
浮生镜唱一句，笛飞声学一句，唱到最后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扯着嗓子喊。
浮生镜也是恶劣，神器本就无善恶之分，看着主人开心，它自然更加卖力，它对笛飞声也有些了解，毕竟它通过去知未来，自然知道这样的人冷傲孤高。
“君在湘江头，妾～～”它贱嗖嗖地飘在笛飞声四周，“妾”一字故意拖腔拿调提高音量，“在湘江尾～～”
笛飞声跟着唱了前半句，后半句的“妾”字死活念不出口，几度张合都说不出口。
妾？
他一个男人说妾。
在场人纷纷抬头看向他，一个个都是笑得脸红脖子粗，揉了揉笑得肌肉僵硬的脸，看着生无可恋的笛飞声。
不禁感慨，真是没想到啊，大魔头笛飞声有朝一日也能当众唱曲儿，这真是难得一见的盛景啊。
“嗯？”颜青离见他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死活不张嘴，满脸屈辱的模样，轻飘飘地开口，“不想唱啊，那就滚吧。”
都唱这么多了，他怎么可能会走？
笛飞声拳头紧紧握着，这就是绝对的实力，没有实力就永远是被人戏弄的蝼蚁，没有实力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这样的羞辱总让他想起当年的笛家堡堡主。
笛飞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唱出这一句：“妾～～在、湘、江、尾。”
浮生镜又唱：“相思不相见，共饮湘江水。”
笛飞声跟唱：“相思不相见，共饮湘江水。”
一曲唱罢。
笛飞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唱完了，神尊的承诺也该兑现了。”
颜青离搓了搓指尖，一个玉瓶悬空在他面前。
笛飞声接过药，第一时间就扯开瓶盖，体内的蛊虫瞬间躁动起来，他快速点在脖颈的几处位置，逼出了体内的蛊虫碾死，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李相夷揣好留影珠，撇了撇嘴，青青要是真想杀他，根本用不着在药上面做手脚。
笑话也看完了，李相夷起身想把笛飞声赶紧送走，偏偏笛飞声头铁，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儿搭错了，问了一句：“神都像神尊一样……目中无人吗？”
很平静的一句话，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困惑。
就像是他只想要一个简单的答案。
他自幼被培养成杀手，那些尸山血海的经历告诉他这江湖的生存方式就是弱肉强食，回顾最初的逆境求生，走投无路时他也曾渴求过神明垂怜，能救救他，救救他的……伙伴。
可最终也不过是他为活命杀了……自己的伙伴，逃出了笛家堡。
原来世上真的有神的存在，世人口中的神慈悲怜悯，他看到的却是……
气氛陡然冷寂下来，一股无形的压力砸在他们胸口，压得喘不上气。
四顾门等人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笛飞声在说什么？！
李相夷猛地抬头看他，眼神如刀。
颜青离闻言却笑了：“是啊，怎样？”
四目相对，笛飞声的眼神不退不避，颜青离反倒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些跟李相夷颇为相似的东西——
纯粹。
在场人都被她毫不心虚地承认惊到了，一般来说，这样的质疑简直是对人的侮辱，尤其对方是神，谁会乐意被人指着鼻子骂。
神尊应该生气、恼怒才对，却没想到她这么平静。
只有李相夷，在初时的一怔之后，唇角一扬，笑了起来，转瞬想到什么，眼神示意其他人出去。
霎时间，房内只剩下他们三个。
颜青离眸光转冷：“我还能更目中无人。”
本来就烦，莫名其妙闯到家门口，打扰了她和相夷的好事，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真当她是泥捏的？！
说着，她指尖一动，虚空凝出一条无形的鞭子无情地抽在他的身上。
笛飞声直接被抽得趴在地上，呕出一大口鲜血，不止是身体上的痛，那种撕裂魂魄的痛苦让他面色惨白，浑身痉挛。
“我还就羞辱你了，你能奈我何？”颜青离指尖一动，就是一鞭子抽在他身上，“有求于人就该拿出求人的态度。”
房内只有噼里啪啦的鞭子声，像是抽在人的心上。
李相夷看着满地打滚的笛飞声，半是无语半是气急，下意识张了张嘴，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青青哪里目中无人了？
他闯到家门口，又声称什么条件都行，不过是唱首曲儿就能实现一个心愿，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怎么到笛飞声的嘴里就成了目中无人？！
难不成恭恭敬敬地把他奉为座上宾，再双手奉上玉瓶才行吗？！
真是个莽夫，说话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过脑子，以前是，现在还是。天天就知道横冲直撞，以前就仗着没人打得过他，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下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偏偏看着奄奄一息的笛飞声，李相夷竟然有些心生不忍，他别开眼沉默不语。
谁让他骂青青的，活该，嗯，活该。
直至笛飞声还剩最后一口气，颜青离才停了下来，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垂着眼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废物。”
说完，转身离开。
离开时看了李相夷一眼。
笛飞声困难地睁开眼，眼神朦胧地看着离去的那个背影，近乎拖尾的长发垂散在身后，那袭耀眼的红袍，迤逦着拖在地上，却一丝灰尘都没有沾染。
高高在上的神族……